夾起一片藕，我啞然失笑：“你看我是蜜汁還是藕？”

“藕，干干凈凈。”

同時也千瘡百孔，心里都是康起言。

“敢情我請你來這兒，就為了一碗‘蜜汁灌藕’？！”

“不過是就事論事，你不說，差點兒忘了問……”

“也不是什么大事兒，”我倒了杯茶，打斷他的話，“想請你聽幾首鋼琴曲，再看一場老電影。這間餐廳，有若干個房間，可以彈琴，可以觀影……更甚者，還可以學(xué)戲。我早聽旁人說起過，但一直都沒有時間。有些事情，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獨自一人，反而更顯孤獨。

樓夜風(fēng)苦笑：“就為了這事兒？我看你成心的吧，早不來，晚不找，偏等著康大少……看他當(dāng)時的眼神，對我恨不能殺之后快，估計要不是礙著他家老爺子是學(xué)法律出身，沒準(zhǔn)兒我早就被棄尸荒野。真這樣兒，你說自己虧心不虧心？”

我抿嘴一笑：“虧的哪門子心，康起言才不會做這種事兒。”換作任何一個人，甚至夏僉羽，我都相信，“他會做賠本買賣？滅了你樓夜風(fēng)，他又沒什么好處可得。你當(dāng)他是職業(yè)殺手啊，按命索錢？人家殺手組織還不干呢，找他，那是找一太上皇，還是找一麻煩？”

樓夜風(fēng)大笑：“你行啊，橫豎都是在罵他。”我不語，只嘬了一口茶，偏過頭繼續(xù)看漸漸陰霾的穹窿。到處都是黏而腥的味道，冷意更深，我探出一只手，瞬時，手心黏上一層淡薄的水霧。

寒凄凄的，又將是一朝雪落。

浩渺成煙，逍逍遙遙，不久又戛然而止。

可是，我錯了，一切都料錯了。這場雪竟斷斷續(xù)續(xù)下了許多天，仿佛再也不會停……

參加過趙綰的婚禮，轉(zhuǎn)而便是新年。家家忙著采買、清掃，只有我懶怠地看著，冷心冷面，閉絕了一切。

除夕夜，一個人在家聽莫扎特的曲子。

煙火絢爛，轟鳴騰空，響徹云際。

喧囂此起彼伏，音符漸次聽得不再分明，我索性關(guān)掉CD，回到房間早早睡下。

繁花入夢，幽藍色的夢境里什么也沒有。胸口莫名的沉悶，我喘不過氣，努力想睜開眼睛，卻怎么也睜不開。我覺得冷，越來越冷。寒冷一點點侵入骨髓。我站在原地，茫然四顧。

素年，是素年。

她像一團霧，彌散在我身旁。她的唇角微微在動，我卻什么也聽不到。握不住，揮不散。

心突然開始糾結(jié)，一陣一陣絞痛，直疼到骨子里。素年輕輕轉(zhuǎn)身，一步一步，向遠處而去。我妄圖握住她的手，腳步卻定在原地，動也動不得。她一路走過，血跡斑斑。

后來，斑斑點點的血慢慢融合，蔓延、蔓延，染成一片……

我?guī)缀跏菕暝鴱膲趑|中醒來，枕頭上濕了一片。

“素錦？”

我睜開眼睛，淚眼婆娑。手心一緊，發(fā)現(xiàn)正握著康起言的手臂，指尖將要嵌入他的肌膚。

“我夢見她了，是素年。”我猛然環(huán)住他的肩臂，“到處都是血，連成一片。殷紅色，一點點的，又成了黑色。像深淵一樣，仿佛將要把我吞噬一般。我握不住，握不住素年的手，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

就那樣眼睜睜地看著她，走得決絕。卻無能為力，只有站在原地。悲從中來，說到底，是我虧欠了她，而她早已還清了一切。用死亡走到另一個世界。此時，我只希冀一個懷抱、一絲溫暖。

我的聲音越顯哽咽，眼淚肆虐而出，恣意滾落，不能自已?？灯鹧暂p輕抱住我，用手指梳篦我的頭發(fā)。嘴里輕輕喚著我“素錦、素錦……”一遍一遍，仿佛此刻，我不在他身旁。

如此，整整一夜。不知什么時候我才蒙蒙眬眬地又睡了過去。

當(dāng)我再睜開眼睛，已然天明?？灯鹧苑诖策?，沉沉睡在那里。嘴角微微上揚，不可思議的好看。輕輕為他蓋上被子，一轉(zhuǎn)身，手腕被緊緊握住?？灯鹧载Ｗ员犻_眼睛，眼角斜睨，帶著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