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關(guān)于小白 1

云中人 作者:路內(nèi)


星期天到星期二我們繼續(xù)打牌。整個四樓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該找工作的找工作,該實習的實習,剩下幾個像死豬一樣躺床上的可以忽略不計。這中間有幾次我想去咖啡店,但牌局逼人,難以走開半步。

打牌的意義,并不在于消磨時間,而是進入了另一個時間維度,地球任它自轉(zhuǎn)去,這里的時間是以每一局牌為基準計算的。近似的還有上網(wǎng),但上網(wǎng)的時間是被濃縮為一坨,缺乏必要的循環(huán),并且每小時兩元的上網(wǎng)費也小小地泄露了真實時間的秘密。

唯一可以休息一下的是齊娜上廁所的時候,她得去女生宿舍,跑下樓,再跑到對面樓里。我們讓她在男廁所將就一下,她不愿意,嫌臟。當牌局玩到昏天黑地的時候,這個宇宙的時間基準又變了,牌局自身的循環(huán)已經(jīng)沒有意義,取而代之的是齊娜的新陳代謝,水和小便之間的轉(zhuǎn)換速率。我們?nèi)齻€男的當然也小便,但是來去如風,輪換不均,因此缺乏穩(wěn)定的可參考性。

星期二上午,老星放下手里的牌說:“不玩了。”又幽怨地說,“為什么還沒有面試通知?。?rdquo;

齊娜說:“那幾千張簡歷,人事部今天還不定能看完呢。”

我覺得頭昏,閉上眼睛,視網(wǎng)膜上全是紅色與黑色的撲克牌在飛。我說我得去睡會兒了,亮亮說他也不行了。老星和齊娜還是神采奕奕的,齊娜這姑娘不用說,打牌越打越精神(往往后半程我們都迷糊了,她一個人贏錢),老星平時和我們一樣都是睡不醒的人,何以如此亢奮?我抬頭看看他,他正在和齊娜使眼色。我明白了,對他們說:“你們要是還有剩余精力,就隨便找個旅館去開房吧。我要睡覺了!”亮亮說:“我睡得很死的,你們自便,我不會介意。”

我正打算脫衣服睡覺,寢室里走進來一個長發(fā)垂膝的女生,大概有二十年沒剪頭發(fā)了,看上去并不溫柔,相反,非常之剽悍,進門就把頭發(fā)甩得像戰(zhàn)旗一樣。我們都看得有點發(fā)愣,女生反手帶上了房門,皺眉頭問道:“你們寢室怎么這么多煙屁?”

大概以為她是學生部查衛(wèi)生的,老星恭恭敬敬地說:“打了兩天的牌,煙屁是打牌時攢下來的。”

“兩天抽了這么多?”

“足足一條煙。”

“少抽點兒。”長頭發(fā)女生指著我說,“我找你呢,夏小凡。”

我揉著眼睛說:“我們認識?”

“我認識你,但你不認識我。”她自我介紹道,“我是小白的同學,一個寢室的,我來找她。”說到這里老星插嘴道:“噢,就是那個大胸妹啊,不錯不錯,你們寢室的人都挺有特色的。”女生罵道:“死貧嘴,一邊去!”這架勢連齊娜見了都皺眉頭。

我強忍著眩暈和困意,告訴她,我不知道小白在哪里。女生態(tài)度很強硬,搞不清她的來路。工學院雖然是個破學校,但在藏污納垢之余也不免藏龍臥虎,有些學生是公務(wù)員的后代,有些是資本家的血脈,最牛的一個女生,她爸爸是收容所的,動輒幫忙從里面撈人出來,如果得罪了該女生,則有可能被強拉入收容所,遣返回鄉(xiāng),非常可怕。像這樣口氣硬得像石頭的,既然摸不清她的底細,我們就該客氣點,至少不能當面沖撞她。我說:“小白又不是我的女朋友,我怎么可能知道她的去向呢,你去問問別人吧。”

長發(fā)女生說:“你別裝糊涂了,小白欠了我的錢,現(xiàn)在她人不見了,我就來找你。你是她大哥。”后面齊娜和老星都在笑。我說:“你到底是來找人還是來找錢的?”長發(fā)女生顯然不是很有邏輯,大聲說:“找人!”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ranfinancial.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