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倉庫區(qū) 3

云中人 作者:路內(nèi)


齊娜忽然說:“我口渴了。”老星說:“我也口渴了。李珍蕙,幫忙去弄點熱水。”李珍蕙便扣下書,快步走了出去。我說:“老星,你也稍微客氣點,這好歹是人家的地盤,別以為你跑馬圈地就能指使別人干這干那的,客氣點。”老星說:“我怎么了?我很客氣啊。”

過不多久,李珍蕙端了一個發(fā)黑的搪瓷茶缸進(jìn)來,齊娜端過茶缸,說了聲謝謝,朝茶缸里瞅了瞅,沒敢下嘴,遞給老星。老星也瞅了瞅,悶頭喝了一口,搖搖頭。剩下的全都被我和亮亮喝掉了。喝了才知道是一杯泡開的濃茶,而且是涼的,這么短的時間當(dāng)然不可能泡出一杯涼茶,答案應(yīng)該是此乃禿頭叔叔的茶。想到禿頭叔叔在摳腳丫子的情狀,不免有點惡心。

喝茶的時候很安靜,雨停了,狗也不叫了,偶爾傳來火車開過的咔嚓咔嚓聲,遙遠(yuǎn),微弱,卻異常清晰。李珍蕙噓了口氣說:“剛才開過的是一輛貨車。”

“聽得出來?”

“貨車的聲音比較沉悶,節(jié)奏也緩慢。”

我們豎起耳朵聽,但火車已遠(yuǎn)去,只能等下一輛車開過。齊娜一邊摸牌一邊說:“繼續(xù)打牌,回頭火車來了告訴我們一聲。”我很識趣地放下手里的牌,說:“算了,不玩了,結(jié)賬吧。”但是又覺得這么干坐著聽火車有點傻,總得做點什么才不至于睡過去。

李珍蕙說:“你們知道嗎,這片倉庫以前的保管員就是那個敲頭的兇手。”

“什么?”我們差不多一起大喊起來。李珍蕙倒被嚇了一跳,說:“你們怎么了?”我說:“猛然間說起這個,有點不舒服。”李珍蕙搖頭說:“我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罷了。”

齊娜問李珍蕙:“你見過那個人嗎?什么樣?”

“見過吧,但是沒什么印象了。是個很普通的人,三十多歲的單身漢,文化程度很低,一無所有,三百六十五天就住在那個小屋里。出了事以后,這片認(rèn)識他的人都覺得不可思議,怎么看都不覺得他是個兇手。”

“也許在那個人身上發(fā)生了某些事吧。”

“那也是有可能的。”李珍蕙說,“我叔叔原先不是管這片的,后來就把他調(diào)了過來。”

“倉庫值班就一個人?”

“這里是中轉(zhuǎn)倉庫,一個人加一部電話就夠了,平時也沒有人管。住在一個小間里,守著一堆庫存品,又不和人打交道,某種程度上是與世隔絕的。誕生出變態(tài)殺手其實也很正常。”

我說:“誕生出變態(tài)殺手,怎么說都是不正常的。”

李珍蕙說:“你來試試,過這種日子?說到底,每個人都有點不正常。拿你來說就很孤僻,亮亮的心理年齡很小,老星有點神經(jīng)質(zhì),鍋仔是個偏執(zhí)狂。人都有點不正常。”

齊娜說:“你很有洞察力嘛。”

亮亮問:“李珍蕙,我真的心理年齡很小嗎?”李珍蕙說:“我隨便說說的。”亮亮說:“我覺得我遇到的很多人,心理年齡都很小。”李珍蕙說:“其實就是這樣。”

我不想和她爭下去,無論如何也應(yīng)該是老星和她拌嘴。牌是打不下去了,打牌也有氣場,氣場一散,人皆無心戀戰(zhàn),只能掏錢結(jié)賬。老星輸?shù)煤軕K,付給齊娜二十塊錢,還有五十多塊錢只能欠著了,那天我們把錢都花得差不多了。李珍蕙說:“別欠人家錢。”說著從書包里掏出錢包,替老星結(jié)清賭債。那樣子好像老星已經(jīng)和她過了幾十年的日子,看得我們都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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