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程的中吉普車上，十幾個學(xué)員們擠在一起有說有笑，還有人唱起了德國民歌。我望著坐在對面的薛大龍和黎耀東，不好意思地笑笑說：“嘿嘿，大姑娘上轎，頭一回，讓二位大哥見笑了。”薛大龍順手摸了我褲襠一把：“沒尿褲子吧？”我腿一縮，尷尬一笑：“嘿嘿，差一點兒。我哪能跟你們二位比呀，你們都上過前線，跟日本鬼子真刀真槍拼過，嘿嘿，兄弟我只能在上海灘上混混，嘿嘿，一代小開。”

薛大龍擺開了譜，特跩地說：“哼，以后叫我‘龍頭兒’吧，本人是抗日名將九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薛岳長公子，前國軍連長，三級云麾勛章得主，現(xiàn)任中國同學(xué)會主席，以后跟著我混吧。”我雙拳一揖：“謝‘龍頭兒’抬舉。”坐在旁邊的黎耀東嘴一撇，抬抬下頜指著龍頭兒調(diào)侃道：“國民黨二世祖，貪官衙內(nèi)，南京城四大花花公子之首。”薛大龍眉毛一抬，以鄙夷的語氣對我說：“別理他，共黨分子、溜山溝的土豹子、延安派來的國際級奸細(xì)。”黎耀東譏諷道：“哼，見了鬼子就撒丫子，敗仗冠軍，掛彩當(dāng)?shù)锚劊t(yī)院采花手。”薛大龍回敬道：“嘁，臥底冠軍，不就從南京大屠殺的死人堆里撿了條命嘛，在國民黨中臥底差點臥到萬人坑里墊底去了。”我聽著二人互相諷刺挖苦，撲哧樂了，我說：“你倆呀，別橫眉冷對的了，國共要合作嘛，別讓人笑話啊。”并用下巴指了指坐在斜對面的歌麗婭。薛大龍回應(yīng)道：“她聽不懂，班花兼?；?，綽號‘公主’，整個一亞利安。”黎耀東嘴一撇：“嘁，亞利安？拜托，日耳曼好不好。”

我就這樣認(rèn)識了兩位老大哥。說實話，軍事技術(shù)咱的確不行，但論起破譯密電碼，那可是我的拿手好戲。有天上破譯課，教室大黑板上寫滿了各種算式和數(shù)目字，一個教員背著手在巡視。學(xué)員們正埋頭答卷，薛大龍坐得離我不遠(yuǎn)，老用眼睛向我示意。我知道他遇上難題了，我悄悄伸出右手，趁教員不注意比畫了“六、八、三、五”四個手勢，薛大龍暗自點頭，在答卷上迅速書寫。我發(fā)現(xiàn)后面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看，我一回頭，發(fā)現(xiàn)是歌麗婭。像往常一樣，我第一個交卷離開了教室。

在教學(xué)樓下的花壇邊，遠(yuǎn)遠(yuǎn)地薛大龍和黎耀東爭論著什么走了過來。薛大龍向我伸了下大拇指：“那道密碼題太難了，幸虧有你的暗語，我算服你了。”黎耀東也夸獎道：“真棒，錦帆，要不是你，我又要最后一個交卷了。”我們?nèi)诉呎f邊打鬧，向草坪走去。

此時，歌麗婭從后邊走來，薛大龍給了我們一個暗示，我們心領(lǐng)神會，三人用手搭起了肩膀，攔住了歌麗婭的去路，腆著臉唱起了《游擊隊之歌》：“我們都是神槍手， 每一顆子彈消滅一個敵人，我們都是飛行軍，哪怕那山高水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