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前一個半月，又來了幾場沙塵暴，氣溫上升，大風如同熱浪，飛沙走石都帶著電火，瀚海熱浪滾滾，幾十公里外熱氣逼人。張子魚出現(xiàn)在大漠深處，他的一舉一動都逃不出葉海亞的眼睛。葉海亞動員張子魚去山上玩，山上涼快。張子魚說：“沙漠晚上也涼快?！薄鞍滋炷兀堪滋炀拖裼湾??！比~海亞沒想到自己的聲音這么大，都不好意思了。張子魚笑笑沒吭聲。史地教研室的老主任王老師替張子魚解脫：“地理老師不比你們語文老師，要野外考察，跟地質(zhì)隊員差不多?！蓖趵蠋煯斶^地質(zhì)隊員，跑遍了天山南北，受過傷，就轉(zhuǎn)到地方當教師。王老師那張臉人稱雅丹地貌，王老師說：“小張學我哩?！睆堊郁~不停點頭。幾個語文老教師不這樣看：“感情受過挫折，從西安跑到邊疆，賭氣哩，氣一消，就拍狗子狗子，陜西方言，屁股眼的意思；這里借指屁股。走人?！比~海亞就說：“自己折磨自己嘛！”老教師又有說法：“這叫沙漠治療，連后遺癥都沒有?！睆堊郁~感情方面出過問題，而且是大問題。

相當長時間，葉海亞躲在房子里，也不擺弄望遠鏡，連窗外看都不看。孟凱被趕出去。孟凱站在樓道進退兩難。葉海亞的同事就出來打圓場：“小葉心情不好，過幾天就莫事了，你過幾天再來。”

過幾天孟凱可以進房子，孟凱沒辦法跟葉海亞說話。葉海亞想心事呢。葉海亞想心事的樣子也很奇怪，文文靜靜地坐在床邊，垂著腦袋，目光落在胸口，整個人就像裹在繭殼里的蠶，在織一張華美柔軟的網(wǎng)。葉海亞看了孟凱一眼，孟凱吃驚地往身后去看，身后沒有人呀，可他明明感覺到葉海亞的目光穿越了他，葉海亞在看一個極其遙遠的地方。這是他們相戀數(shù)年以來沒有過的事情。

孟凱把他的疑慮說給最好的朋友，朋友已經(jīng)娶妻生子有豐富的人生閱歷，就告訴他：女人都有婚前恐懼癥，等領(lǐng)結(jié)婚證的時候反應更激烈。在孟凱的計劃里，暑假去阿拉山口玩的時候敲定結(jié)婚日期，年底辦喜事。朋友就稱贊：這個計劃不錯，婚前一定要出去玩一次，一定要玩開心，瘋夠了，浪夠了，就能安安靜靜進新房。朋友也沒忘了告誡他：許多女人領(lǐng)了結(jié)婚證卻成了別人的新娘。

“為什么？”

“收獲季節(jié)，果實累累，果子不一定落到辛辛苦苦澆水除草的園丁手里，你別激動，你閉上眼睛好好想想果園里的景象，你好好想吧。”

孟凱當時就沉浸在中亞腹地風光無限的果園里?；厝サ穆飞厦蟿P碰見一個維吾爾男人趕著毛驢車，無憂無慮地唱著歌，那歌反反復復只有這么幾句：“亞克西亞克西，亞克亞克西呀，姑娘的蘋果亞克西……?！泵蟿P從小就聽這首古老的歌謠，也唱這首老歌子，唱到中學就不唱了，到精河上高中，碰到精河丫頭葉海亞，渾小子一下子就安靜了，脫胎換骨了。孟凱的父母把未來的兒媳當大恩人，不惜當著葉海亞父母的面數(shù)落自己的兒子，一口一個土匪，葉海亞的父親是個老軍人，哈哈一笑：“兒子娃娃不拼刀子不打架還能叫兒子娃娃嗎。”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等著辦喜事就可以了。孟凱這么想，大家都這么想。誰也沒想到芳香而神秘的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