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怎么形容剛才那個小女孩的樣子?
她坐在秋千架上,粉白連衣裙,細長麻花辮,裸露在外的胳膊和小腿蓮藕似的白白嫩嫩,一只腳趾上還粘著水紅色的花瓣。遠遠望去,當真是一幅美好的畫面。她眼神迷茫地看著自己,看似那么單純可愛,但是……
不自覺地,謝斯南皺了皺眉頭。
“這種野孩子,也敢和人家相提并論?”
尖銳的、刺耳的,任憑多少年過去都抹不掉的聲音。
還有那些承載了整個童年的污言穢語,再度浮現(xiàn)腦海。
“小兔崽子你還敢跑,看我今天不剝了你的皮!”
“你才不是姓宋的!野種,就他媽的野種!”
還有那句聲嘶力竭的……“謝斯南你為什么不去死!”
那么怨恨的詛咒,不管多少次想起,心中還是要驀地一抽,然后后牙根緊緊咬著,連腳趾都不自然地蜷曲起來。
哪怕是現(xiàn)在,站在謝宅明亮堂皇的大廳里,他都覺得周身是冰冷的。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
他抬起頭,看到一個美麗的女子,她穿著素凈的長裙,腦后的發(fā)髻綰起、露出一個溫柔的弧度。
那個世上最最柔軟的稱呼,此刻就在嘴邊繞啊、繞啊,但是繞不出口。
容雪的步子極緩,眼睛紅紅地看著他:“南南……孩子……”話一出口,已然哽咽。
他驟然意識到,哦,其實自己也是姓謝的。
謝小北好不容易找到鞋子,一路奔跑著跨進大廳,就看到容雪在哭,抱著謝斯南,哭得泣不成聲。
謝小北走上去,不自覺地也紅了眼睛:“媽媽,媽媽……”
容雪空出一只手來抱過她:“北北乖,這是二哥?!?/p>
謝小北再次看向謝斯南,恍惚想起了更小的時候,有一回在街邊的垃圾桶里看到只洋娃娃,她當時想把娃娃抱回家的心情,竟與這會兒相似。
“二哥?!睒O輕的聲音從謝小北口中發(fā)出,她看到謝斯南的手忽的一縮,下意識地,竟是伸出了自己的手,將其牢牢抓住。
“二哥。”忙不迭又叫了一遍,這一聲,確鑿地,帶著明顯的欣喜和歡迎,急欲證明自己是一個接納者的姿態(tài)。
謝斯南微微抬起頭,十四歲的少年,眼角眉梢已經(jīng)有了分明的輪廓,他看著打扮得糯米團子似的謝小北,輕輕一笑。這笑容,卻沒有到眼睛里。
謝小北不懂這笑的深意,也回了個大大的笑臉。
“媽媽不哭,我?guī)Ц绺缛シ块g!”
柔軟的手,抓著另一只纖細的手,謝小北拉起謝斯南往樓上走去。
謝宅的二樓,分樓梯左右,謝睿東和父母住在左邊,右邊原本住著謝小北和謝亭西,現(xiàn)在多了謝斯南。
“右手第一間是謝亭西的房間,對面是我的,二哥就住我旁邊這間,爸爸說這里陽光最好!”
謝斯南不著痕跡地掙脫了謝小北的手,臉上卻始終保持著柔柔的笑:“知道了,謝謝。”
言語間的距離,和過去的十幾年一樣,他不是哥哥,她也不是妹妹,陌生的、疏離的。
神經(jīng)大條如謝小北,卻何來的心眼去揣度他人?
“二哥,你喜歡吃什么?今天讓劉嬸全部做你喜歡的菜!”
“二哥,我?guī)湍惘B衣服好不好,媽媽都夸我疊衣服可整齊了!”
“二哥,昨天大哥送了我兩只水晶豬,我和你一人一個,才不給謝亭西?!?/p>
二哥,二哥、二哥……
我知道過去那些年你過得不好,所以,現(xiàn)在我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補償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