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生平等,生命并不因占據(jù)財富的多少而劃分尊卑,也不因地位的高下而產(chǎn)生優(yōu)劣。”玄奘道,“尊卑之別,與其說是為了秩序的需要,不如說是人欲念的需要。極樂凈土,先在我心,后在他處。”
波羅葉嘆息:“大唐,對我而言,就是,極樂凈土。”
那老農(nóng)說得不錯,兩人走了一炷香的工夫,繞過一座山巖,果然便看到了判官廟。廟并不大,兩進院子,前面是大殿,后面是五六間房舍,供香客休息用。在山上看,廟有些低矮簡陋,可是到了它面前,才覺得這判官廟大殿之雄偉,殿門高聳兩丈有余,飛檐翹瓦,背靠在一處山壁之上,顯得雄渾肅穆。
山里太陽落山早,落日一斜,大山的暗影就覆壓過來,有如一片暗夜。殿里早已燃上了燈火,山風(fēng)催動帷幔,影影綽綽。
“判官廟,這么盛,的香火,看來有,不少人。”波羅葉松了口氣,“不用走,夜路,下山了。還能,吃飽飯。”
“應(yīng)該會有廟祝在。”玄奘點點頭,抬腳上了臺階。
殿門關(guān)著,兩人喊了幾聲,卻不見有人回應(yīng),波羅葉奇道:“方才下山,看到,有人影,?。?rdquo;
玄奘一直很不適應(yīng)他這種把嘆詞單獨用的語氣,苦笑:“可能回了后院吧!廟祝不在,咱們倒也不好擅闖……”
“我來拍!”波羅葉自告奮勇,沖上來拍門,沒想到這么一拍,門吱呀一聲開了。
兩人深感意外,朝殿內(nèi)一看,頓時頭皮發(fā)偧,汗毛直豎,幾乎一跤跌坐在地——大殿內(nèi),赫然到處是人!一眼看去,起碼有十幾個之多!
這么多人,方才兩人又喊又叫居然沒人發(fā)出絲毫聲息!
仔細一看,這些人竟是齊齊整整跪在大殿內(nèi)的蒲團上,脊背高聳,正磕頭行禮。
波羅葉這才松了口氣,原來如此,若是人家在祭拜,當然不會有人回應(yīng)??墒堑攘税胩?,這些人仍舊一動不動,也不起身,也不做聲,就這么一頭磕在地上,仿佛凝固了一般。
“咱們,進去,看看。”波羅葉抬腳就要進去。
玄奘表情凝重,伸手制止了他,情況有些不對,哪有人這般禮拜的?便是再虔誠的佛徒,時間長了也受不了?。∷欀嫉攘似?,才小心翼翼地走進大殿,這些人竟是沒有絲毫反應(yīng)!玄奘的臉色漸漸變了,輕輕拍了拍跪在后排的一名老者,那老者竟然隨手翻倒,身子蜷縮成蝦米一般,橫躺在地上!
“阿彌陀佛!”玄奘只覺一頭冷汗從額頭滲了下來。
波羅葉也驚恐不已,兩人滿含驚懼,對視了一眼,玄奘咬咬牙,又碰了碰另外幾人,無一例外,這些人紛紛倒在了地上,竟然整齊劃一地保持著跪拜的姿勢!就仿佛在跪拜之時軀體忽然凝固!
玄奘心中默念金剛咒,蹲下身探了探這些人的鼻息,還在呼吸,也有脈搏,卻是一個個眼睛緊閉,臉上還帶著歡悅的笑容,異常古怪。
荒山,古廟,暗夜,燈燭,僵硬的人體,怪異的微笑。
“法師,”波羅葉也有些膽寒了,喃喃道,“這廟里,不干凈。”
玄奘這時倒凝定了心神,抬頭看了看大殿正中供奉的神像,乃是一個白凈面孔的書生,身穿大紅的披風(fēng),頭上戴著一種古怪的冠冕??磥硎谴瞢k的塑像,這倒罷了,他是大才子,自然不會丑,問題是,他的座下卻是兩個渾身青黑、樣貌猙獰的夜叉鬼!
這兩個夜叉相對跪拜,雙臂交叉,形成一張座位,崔玨就坐在其上。他的左右也是兩名夜叉,一人持著鎖鏈,一人左手捧著卷宗,右手持筆,卷宗略微朝下,借著大殿的燈燭,隱約可見上面有一行大字:六道生死。
而那根筆的筆桿上也有一行字:三界輪回。
“六道生死簿,三界輪回筆?”玄奘皺起了眉頭。
“哎呀,法師,”波羅葉急道,“您別,參研這個了。咱們,快快,離開,吧!”
玄奘搖搖頭:“你先看看有沒有辦法救醒他們,貧僧到后院去看看。”
“呃……”波羅葉無語,瞅了瞅地上的“僵尸”,只感覺心膽俱寒,見玄奘走向后面,急忙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