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來要與華琴相握,又問華琴喜歡吃什么。華琴低頭看見一盤帝王蟹的碎塊,零件齊全,估計拼拼湊湊也是一只原裝蟹,尤其是兩枚大螯已經(jīng)探出盤邊直指自己,她抽了抽嘴角,答了句:“隨便。”
那男人連聲說“哦,好的好的”,離開座位又去取食物。刺身區(qū)在斜對面,轉(zhuǎn)個身走幾步很方便,他索性也不跑遠了,兩個來回就把已經(jīng)很滿的盤子堆得搖搖欲墜了。
一名服務生小姐經(jīng)過時被蔚為壯觀的桌面嚇了一跳,特別用力地看了相親男一眼,可惜后者已經(jīng)背對著小姐,含笑重新入座了。相親男對面的華琴被眼神的余光掃到,也如中了一記流星鞭,縮了一下頭,暗暗在腦海中一張?zhí)摂M的面試打分表上畫了幾個叉叉。也許人家只是過分殷勤,過分周到,先別太過驚嚇,以為遇見了傳說中的極品!
“華小姐看起來比照片上的樣子小了不少呀,像個大一的學生,不會是故意報大了年齡吧?”對方往芥末里倒入了一小碟醬油。普通人不都是小心地挑一撮芥末調(diào)入醬油的嗎?
問題是有點潛臺詞的,大概意思是,既然你報大了年紀,那么你的職業(yè)和收入都可能造假。可是他顯然又不愿意得罪華琴,含蓄地把問題修飾成了一個馬屁。
華琴頂了一張洋囡囡臉,桂圓眼,尖下巴,出門照例涂一層薄薄的隔離霜,沒有厚厚的粉妝,稍稍轉(zhuǎn)動脖子,臉頰上就滾過一道健康的光澤。她扎了個馬尾,套了一件牛仔短上衣,內(nèi)襯白色長T恤,下穿牛仔褲和圓頭小皮鞋。說大一新生是夸張了點,冒充個大三大四的是足夠了。其實,華媽媽已經(jīng)很大膽地虛報了華琴的年紀,小了兩歲,結果看起來還是太謙虛了。
她做的是廣告創(chuàng)意,負責頭腦風暴的,不需要與客戶面對面,也沒必要弄一柜子套裝扮什么白領麗人,她從柜子里翻出一套自己最喜歡的瑜伽服,就算對得起“精心”兩個字了。相親地點和她辦理會員卡的健身中心鄰近,相完親還可以一個人逛逛街,然后坐一站地鐵去上瑜伽課。這時,一個冷不防,華媽媽甩過來一身吊牌完整的粉色套裙,將華琴華麗麗地雷倒了。
經(jīng)過幾輪拉鋸,耗時近一個鐘頭,眼看再不出門就要遲到的情形之下,華媽媽才妥協(xié),允許華琴穿著平日上班的衣服來相親。事后她想,早知道這樣,那一個鐘頭就該賞賜給華琴,讓她在周六的早晨睡到自然醒。
華琴對面的相親男蠻有誠意地穿了一套灰色西服,九成新,還好袖口沒有保留標簽,頭發(fā)上沒有噴到粘膩的啫喱,能讓人松一口氣。至于那男人長什么樣,她瞥了一眼,沒記住,那也算是好事,說明雖然不驚艷起碼也不驚恐,就這么回事了。打個比方,相親男就像根柱子,人們百無聊賴地把眼光投上去,然后轉(zhuǎn)向別處,也沒意識到剛才看到了什么。
“X先生也比照片上老成持重多了啊?!比A琴也以攻為守,暗示對方年齡造假的可能,一般在這事上,把年齡往大了報性質(zhì)不如往小了報惡劣。
相親男不知道怎么抵擋,訕笑一下,自動回避了年齡的話題,看來還真被戳中了。一回合后就落了下風,以后更為鋒利的暗箭你怎么抵擋?在這個物質(zhì)充沛、技術手段迭出的時代里,男人女人很容易留住青春的容顏,把年齡報小一兩歲是沒什么問題的,可有些人就自信大發(fā)了,沒那個本錢還以為多裝四五年的嫩也無人察覺。
這時,他另起了一個不帶攻擊性的話頭,一邊介紹自己的工作、家庭、愛好,一邊自然地往嘴巴里填刺身,芥末的刺激不影響他的咀嚼和吞咽,他依然是口齒清晰,節(jié)奏連貫,還把帝王蟹往她面前推,說:“吃,快吃,別客氣別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