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lán)衣人容色焦慮地?fù)u搖頭,用衣袖擦拭了一下額上的汗珠,聲音微微有些喘息,“回莊主,假山、花園、試劍樓都找過了,還不曾找到少公子?!?/p>
“??!這——”莊主臉色一變,踉踉蹌蹌向后退了幾步,一掌拍在桌案上。
“莊主莫急,公子做事一向有分寸,這時候失蹤,怕是有緣由的……”衛(wèi)隱見狀,連忙斟了一杯茶給年邁之人,那輕薄雪白的白瓷茶盞胎質(zhì)細(xì)膩,宛若羊脂一般,連茶葉青黑的暗影和水面深度都能隱約看見,墨綠的茶葉片在熱水的浸泡下緩緩舒展,空氣中旋開一股清新淳郁的香氣,新采的碧螺春味道果然清醇,是西林山莊待客或飲用時獨(dú)絕的茶品,若是在茉莉初開的時節(jié),少添幾片雪白的茉莉花瓣,那便是宮二小姐的最愛了。
“呵,緣由……你說是什么緣由?”老莊主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了一下,苦笑一聲,他輕輕推開衛(wèi)隱遞過來的茶盞,他深知衛(wèi)隱心思縝密,這個時候說出這樣的話來,必定是有所指的,連他都能輕易看出問題的所在,而自己只不過是不敢承認(rèn)罷了,現(xiàn)在他一語道破,這樣的話就像一片鋒利的快刀,狠厲地劃過自己的心臟,令他痛得錐心刻骨。
“屬下覺得,少公子與二小姐感情甚好,可如今二小姐中了巫馬寨的毒,臥病在床。您看,公子會不會——”衛(wèi)隱欲言又止,神色復(fù)雜地變換著。
“別說了?!崩锨f主再也聽不進(jìn)去什么,他拍擊著桌案,眼睛里泛著一層混濁的浮光,在幽暗的燈影下,顯得飄忽而茫然,他痛苦地?fù)u著頭,用寬大溫厚的手掌掩面,聲音微微顫抖著,“這個不知深淺的逆子啊,我告誡他多少次不要去找老巫馬,他莫非也要賠上一條命才甘心么?巫馬王陰險狡詐,那孩子雖武功高強(qiáng),可寡不敵眾,豈不是自行送死?!”
“莊主息怒……二小姐生命垂危,朝不慮夕,莊主日夜心急如焚,少公子救妹心切,情在駿奔,也是人之常情……”衛(wèi)隱稍作停頓,小心侍候在老莊主身側(cè),“況且公子機(jī)智聰穎,武功高強(qiáng),想必也不一定是用打的——”
老莊主抬手做了一個停止的動作,閉上雙眼,無奈地?fù)u了搖頭,示意衛(wèi)隱下去。
“是?!彼{(lán)衣管家噤聲屏退,只余房間內(nèi)憧憧的燭影暗自搖曳,映著臥房里層層疊疊飄轉(zhuǎn)低垂的簾幕,一切都顯得那么恍惚而不真實(shí),飛蛾扇動著雙翅撲動著火焰,如癡如醉的火光卻毫不留情地將一個死亡的灰色剪影投到窗幔上,年邁之人默默凝望著朱淚流淌的銀燭,眼里復(fù)雜而沉溺的光宛若在觀隔世之影。
巫馬隱去的這些年來,他不止一次設(shè)想到今天的情景,可誰又想到,這一天來得這樣快、這樣快啊……從五年前的武林同盟會開始,就早已注定了今天正邪勢不兩立的局面,楚涵和老巫馬也一直僵持著,等待決一死戰(zhàn)的那一天。雖說總有一天,西林山莊和鏟除邪教的任務(wù),都要一并交給楚涵,可現(xiàn)在形勢嚴(yán)峻,兩邊戰(zhàn)火一觸即發(fā),這個關(guān)頭,那孩子做出這樣的事,也太欠考慮了。
“唉……”老莊主一聲嘆息,將房間里的空氣驟然變涼。
潔白透明的窗紗內(nèi),燭火漸漸微弱,直到與那暗夜籠罩的石青色兩相消融……莊外的長坡依舊靜穆沉睡,就連盛放在暗夜里的七夜蘭,也像個慵懶的宮妃,無力地?fù)沃龅惛淖仙ò觌S風(fēng)兀自搖晃,這樣安靜的夜晚,怕是鬼魅也不愿跑出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