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莫非不知道西林山莊與巫馬族的恩恩怨怨?反目即為敵,我豈能幫你?難怪你沒有被煉塵巖漿灼傷,蹊蹺原來在這兒。”魔族女子冷冷道,一襲粉蓮紗衣將她的臉頰映照得嬌艷如花,與她冷漠的聲音毫不相稱。她背過身去,眼里的余光落在木案邊的玄玉劍上,這世間的極寒兵器甚是稀有,若非玄玉這樣冷若冰霜的劍戟,如何能消融煉塵巖漿的溫度?
“切莫這樣說!你姨父老巫馬禍及武林,殘害的生靈還不夠多么?如今玥兒被毒傷,你我又至交多年,總不會袖手旁觀吧?”他急促地喘息著,心中涌動著難以控制的情緒,本以為她會滿口答應(yīng),誰知這女子竟不看當(dāng)初的救命之恩,矢口否決。青衣劍客有些不安,他聲音里包藏著懇求的意味,繼續(xù)嘆息道,“冤冤相報何時了——我們何必要延續(xù)那些仇恨呢,你可知道五年前的那場反目終究結(jié)束了多少人的性命?”
“那么,你這是要我做一個忠孝全無的人么?”她霍然回眸,目光帶著一絲幽怨的神情。
“這是愚孝。小湘兒——”青衣劍客激動地反駁,他走到粉衣女子面前,雙手扶住她的肩輕輕晃動了一下,眼底泛開滿篇清醒和深厚的動容,似是要把她所有的思維在瞬間逆轉(zhuǎn),“對老巫馬這樣的人盡忠孝之道,該有多荒謬……這根本就是違背天道!”
“呵,天道?當(dāng)年西林山莊把巫馬一族逐出中原時,何曾遵循了天道?”魔教女醫(yī)冷冷注視著他的臉龐,一直淡漠的聲音也出現(xiàn)了微妙的變化,她緩緩笑起來,柔美的紅唇邊那絲輕佻的笑容卻是萬般冰冷苦澀,“流離失所的痛苦你是不會明白的,你們所謂的正義把我的家族推向了窮途末路,現(xiàn)在又要以救贖者的身份出現(xiàn)么?”
“好,就算這不是天道,那么醫(yī)道呢?你也不管不顧了么?”青衣劍客并不放棄,他捂著胸口,激動的情緒沖破著他的胸臆,他輕聲咳嗽起來,女醫(yī)者聞罷微微側(cè)目,眼角流露出一絲沉默憂郁的微光,又隨即轉(zhuǎn)過頭去。
“咳咳……我就不信……你會不管……咳咳!”他的咳聲變得越發(fā)劇烈,方才這個女子回眸的一瞬,他便已經(jīng)捏住身為醫(yī)者最大的弱點。
“不要這樣逼我,我不會救她的?!睘t湘微微苦笑,轉(zhuǎn)身拿起案上的玄玉劍想還給他,然而她瞳眸里的神色卻有著不由分說的凝滯,魔族女子的臉埋藏在那片蒼涼寡淡的清光中,白嫩的素手下意識微握劍柄,上面縱橫的殺氣在一瞬間逼迫過來,她肺腑間驟然冰涼。那是英雄傲視天下的颯沓之氣,淡淡的遲慮恍然間輕擾心扉,她暗自猶豫——就這樣放他走了么?苦苦尋覓了五年……現(xiàn)在就這樣讓他走么?
她心有不甘,然而即便相認(rèn)又能如何呢?只是如此淺淡的一面之緣,本就不會有什么結(jié)果,他們都奈何不得時事,現(xiàn)如今若是再知曉彼此的身份,便是更要隔著滄海桑田了……或許他也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了吧?瀟湘嬌媚的臉頰戚寂如薔薇,剎那間的遲疑后,她終是把鋼劍送了出去,“和他走吧。從后門出去,那里沒有機(jī)關(guān)?!?/p>
“小湘兒?!”青衣劍客失聲低呼,神情是無與倫比的痛苦,然而這樣淡淡的逐客令竟如霹靂般冷酷,他只覺得思維被擊得粉碎,粉衣女子依然背對他沉默著,小竹門在長風(fēng)中寂寞地晃動,一切都變得那么荒誕而孤落,五年……兩個家族之間就算再有什么仇恨也該融釋了吧?原本以為一切往事都會云淡風(fēng)輕地消散,然而,命運雖然度過了無數(shù)個轉(zhuǎn)角,但那些深刻年輪的傷痕卻再也難以愈合,就像藏僧緊握在手的搖經(jīng)筒,一道讖語必定對應(yīng)一段命運,它們兩者,只能抵消卻不可磨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