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懷鏡謙虛道：“哪里啊。”他琢磨范東陽的感覺，像個博士生導(dǎo)師。范東陽的談興更濃了，總離不開讀書。朱懷鏡書倒讀過些，卻是個不求甚解的人，他的過人之處是記性好，耳聞目睹的事，不輕易忘記。范東陽提到的書，他多能附和幾句。范東陽像是找到了知音，演說狀態(tài)甚佳。

緊接著視察了三個村子，卻是一個比一個好。范東陽顯然后悔了，不該早早地就把先進典型定了下來?？烧f過的話是不能隨便收回來的，就只好興高采烈，一路說好好好。余明吾看出朱懷鏡有怪他的意思，就私下解釋說：“我們有意讓視察的典型現(xiàn)場一個比一個好，就是想收到一個層層遞進、引人入勝的效果。沒想到范部長會這么高興，下車就表態(tài)了。”尹正東插嘴說：“杏林村本也不錯……”沒等他說完，朱懷鏡輕聲說道：“別說了，算了吧?！?/p>

朱懷鏡陪同范東陽一天半，形影不離。范東陽離開時，朱懷鏡堅持要送他到邊界處。范東陽再三說：“懷鏡哪，好好總結(jié)你們的經(jīng)驗。我們荊都的重頭是工業(yè)，過去對農(nóng)業(yè)和農(nóng)村工作花的氣力不多。其實，農(nóng)村有很多值得大力宣傳和推廣的東西啊。懷鏡不錯！”范東陽本是談工作，卻突然冒出句“懷鏡不錯”來，手法上像蒙太奇。范東陽是含蓄的，這四個字的意思就非常豐富了。

望著范東陽的轎車絕塵而去，朱懷鏡上了自己的車。剛開動，又叫司機停下來。余明吾同尹正東從車里鉆出來，看朱懷鏡有什么指示。朱懷鏡招招手，叫余明吾到他車里來。尹正東就站在那里嘿嘿笑。

余明吾上車就作檢討：“對不起朱書記，我們沒有安排好?！?/p>

朱懷鏡說：“也沒什么，還算不錯。不過接待無小事，要事事細致。當年周總理為什么經(jīng)常親自過問外交接待問題？重要嘛。”

“是是?！?/p>

朱懷鏡說：“馬山經(jīng)驗，當然主要是棗林經(jīng)驗，要好好總結(jié)。我意思是地縣兩級組成聯(lián)合調(diào)研班子，集中時間搞一段。我回去向繆明同志匯報這個想法?！?/p>

“行行，我們按朱書記意見辦?！庇嗝魑嵴f著又笑了笑，“范部長一句話，就把一個村的名字改了。朱書記，這里還有個法律問題?！?/p>

朱懷鏡說：“沒什么大不了的，你向民政部門報批一下就是了。范部長說改個地名，你能說不改？我跟你說老余，范部長這次對你們用警車開道很不感冒，提出了批評。我替你圓了場。范部長很注意形象的?！?/p>

余明吾說：“朱書記，你別怪我說直話。他要是真到了必須得用警車開道的級別，你不用警車，他照樣會不高興。他是怕太張揚了，影響他日后進常委吧。”

朱懷鏡嚴肅起來：“明吾你越說越不像話了。”

余明吾紅著臉，憨憨地笑。在領(lǐng)導(dǎo)面前適當說些出格的話也無妨的。領(lǐng)導(dǎo)會認為你有性格，而且信任他。朱懷鏡不在馬山再作停留，當天下午就回到了地委機關(guān)。余明吾同尹正東自然送他到縣界，握手再三而別。朱懷鏡同尹正東握別時，隨口說道：“正東像我的一位朋友?！币龞|將朱懷鏡的手握得更緊了，使勁搖著說：“這是我正東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