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靜，可是心里卻一點(diǎn)都不平靜。

跟朋友說，完全是在廢墟上重建的感覺呢。

燈底下，書桌窄小，我和腦門兒比肩而坐，她默寫英語單詞，我上網(wǎng)。

窗外，雨還在下，媽媽的牙疼絲毫沒有減輕，一個人孤獨(dú)地裹著睡袍在沙發(fā)上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我甚至有點(diǎn)不敢多看，每次看，看到的都是衣衫底子里的孤獨(dú)，就像看一只落單的鳥兒，那種痛徹心扉，絕對不是一個兩個甚至百多個孝順的兒女所能彌補(bǔ)的。

隨手打了一點(diǎn)豆?jié){出來，摻和著黃、黑、紅、綠四種豆子，濃濃稠稠很好喝，綠豆味兒濃郁——生活，沒什么不好，甚至在這樣的突遭變故之后，我感受到的是更多的人情關(guān)愛，然而，不過就是少了那樣一個人啊，少了那樣一方天，結(jié)果一切都變得毫無意義了，一切都毫無意義。不僅媽媽，還有我，全都方寸大亂。就像汽車在行駛過程中，突然一條斷路橫在眼前，頓時沒了方向。

無論做什么，聽一首歌也罷，打開電腦也罷，又或者看一眼窗外筆直的街道……到處都是傷心地。

我甚至幼稚地想過，要不要徹底搬離開這個城市？我再也不要回到這里，爸，如果連你都不在，那我也不要呆了。

還記得07年《一大一小》簽售的時候，爸你一直都說想去看來著，結(jié)果生生被我給攔住了……我攔住了，你也就沒再提，可是媽后來跟我說，你有好多次偷偷坐車去圖書大廈，然后遠(yuǎn)遠(yuǎn)站在馬路對面，僅僅是看到外面滾動屏上打出的預(yù)告，僅僅是看到我的名字，就已經(jīng)開心得什么似的，從小到大，你始終都為我而驕傲，這我都知道，你是出了名的寵孩子，爸你原諒我吧，當(dāng)兒女的總是不希望父母跑去湊熱鬧，也許是出于難為情，想來在父母跟前的我，多少是跟在人前的我是不一樣的，我更愿意你們記著在你們眼中的我，任性、無知、壞脾氣、沒大沒小、跟你和媽貧、跟你耍賴、套你的話……其實(shí)那才是真的我啊。是你的寶貝女兒。這樣的親愛又親熱的形象，怎么可以讓那個叫阿萊的姑娘給奪了去呢？

也幸好四個月后，《女人底線》出版，和出版社的朋友提及起《一大一小》這一段，她們批評我，如果老人想去的話，你為什么要攔著呢？為人父母的心情，當(dāng)然是要這樣，簡直再正常不過了，你怎么就這么不理解父母的心思呢？

于是偷偷回去向你們透露風(fēng)聲，告訴你們簽售時間，并且暗示你和媽媽，如果想去簽售現(xiàn)場的話，也沒問題。那時候我就注意到，爸你笑了，繞到我身后說，我和你媽只遠(yuǎn)遠(yuǎn)地站著，看一眼就走，絕對不會干擾到你……

爸，我總是貪婪地望向咱家的窗口，想像著你如往常一樣，站在窗子里目送我遠(yuǎn)去，向我擺擺手，有一次我跟你捉迷藏，開著車子從另一個路口繞開了，于是你傻子一樣在窗前等，就像小時候和你去公園時玩的惡作劇一樣，每每害你找得我滿頭大汗，我卻總是在一邊偷偷吃笑……這樣的把戲，即使到今天，也依然百試不爽。面對著已是人到中年依舊如此頑劣的女兒，你總是會上當(dāng)，不爭氣地上當(dāng)，不長記性地上當(dāng)，天下父母，是不是也都如你一樣，甘愿在自己的寶貝女兒面前做一名父愛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