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個老者問:“如此世間慘劇,不知可有什么緣由?”
“女人家眼皮子淺,又能為了什么?當(dāng)然是為了一個‘情’字,”那說書人眉飛色舞,又繪聲繪色地講述道,“據(jù)說,她自小許了夫家,但長大后另有心儀之人。所以就在祖母與叔父過來商議她婚事時,她在席間親手端上了一碗羊蹄羹。黃使君、黃夫人楊氏、公子黃彥,乃至她的祖母和叔父全都中毒身亡,唯有她一人逃走,不知去向。衙門在她的房中搜出了砒霜藥封,又查知她數(shù)日前在藥店買了砒霜,白紙黑字記錄在檔。原來是她心有所屬,父母卻逼迫她嫁給別人,于是她憤恨之下,毒殺了全家,并邀約情郎一起私奔!”
亭中眾人聽著這件人倫慘案,驚懼之下嘖嘖稱奇。又有人問:“這惡毒女子,怎么又逃掉了?”
“她毒殺了父母家人,情知事發(fā),所以連夜約情郎私奔。然而對方痛恨此等狼心狗肺的女子,便將她的情信上呈官府,結(jié)果不知怎么被那惡女察覺有異,竟逃走了!如今官府已下了海捕文書,所有州府城門口全貼了通緝告示,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我倒要看看這狠毒女子什么時候落網(wǎng),受那千刀萬剮之刑!”
說的人義憤填膺,聽的人群情激憤,一時間整個短亭內(nèi)居然有了一種同仇敵愾的氣氛。
黃梓瑕抱膝聽著,在眾人的唾罵聲中,忽然覺得困極累極。她將自己的臉貼在雙膝上,雙眼茫然盯著那團暗淡跳動的火。身上的衣服半干半濕,在這樣的春夜,寒氣像無形的針一樣刺著肌膚,令她半醒半寐。
天色尚早,城門未開,周圍人的話題又轉(zhuǎn)到最近京城的奇聞逸事上。諸如皇上又新建了一座離宮,趙太妃親自替三清殿縫制帷幔,還有京城多少閨秀意欲嫁給夔王等,不一而足。
“話說回來,這位夔王,近日是不是要回京了?”
“正是啊,皇上喜好游宴,新建成離宮當(dāng)然要熱鬧一番,而宮里的宴會,若是沒有夔王出席,又怎么算得上宴會呢?”
“這位夔王真是皇室中第一出色人物,先皇也是對他寵愛有加,難怪岐樂郡主拼命要嫁給夔王,幾次三番用盡手段,成為京城笑柄?!?/p>
“益王爺就只這么一個女兒,估計他泉下有知,肯定會被她氣活吧……”
說到皇家之事,眾人自然都是一副津津樂道模樣,唯有黃梓瑕毫不關(guān)注。她閉目養(yǎng)神,看似慵懶放松,實則依舊機警,一直側(cè)耳傾聽外面動靜。
雨已經(jīng)停了,在緩緩亮起的天色中,有輕微的馬蹄聲隱約傳來,細(xì)若不聞。
黃梓瑕立即睜開了眼,拋下那幾個正在口沫橫飛的人,快步走出了短亭。
在熹微的晨光中,旭日的光芒正浮出天際。蜿蜒的山道上過來的是一支秩序井然的衛(wèi)隊,他們身上雖然有被雨淋濕的痕跡,卻個個整肅警敏,一看便知訓(xùn)練有素。
在隊伍的中間,是兩匹通體無瑕的黑馬,拖著一輛馬車緩緩行來。馬車上繪著團龍與翔鸞,金漆雕飾,飾以硨磲和碧甸子,兩只小小的金鈴正掛在車檐下,隨著馬車的走動,輕輕搖晃,發(fā)出清脆的聲音。
車馬越過亭子繼續(xù)前進(jìn),黃梓瑕遙遙跟著。
在隊伍最后,有個年輕的士兵,在行進(jìn)中心神不寧,向著左右掃視。等看到黃梓瑕在林后尾行,他才定下心轉(zhuǎn)而向身邊的人說:“魯大哥,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吃壞肚子了,我……我要去方便一下。”
“你怎么搞的,這就快進(jìn)城了,你趕得上來嗎?”旁邊人壓低聲音,瞪了他一眼,“王爺馭下甚嚴(yán),被發(fā)現(xiàn)了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是……放心吧,我馬上就追上來?!彼嬷亲樱贝掖业?fù)苻D(zhuǎn)馬頭扎進(jìn)了密林中。
黃梓瑕撥開亂草,幾步奔到等他的士兵那里,對方已經(jīng)匆忙地脫下了王府近衛(wèi)的制服,把頭盔摘下來給她:“黃姑娘,你……會騎馬吧?”
黃梓瑕接過他的頭盔,低聲說:“張二哥,你冒這么大的險幫我,我真是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