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抓小偷,自己都成小偷了!”舅舅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回去!”
他站在原地沒動。
舅舅轉(zhuǎn)身往人多的地方走,他趕緊跟上。他臉上掛著淚珠,仰頭看到舅舅的光頭,太陽像一塊滾燙的烙餅攤在上面。一路上都有人議論小偷的事。路邊的一家店里坐著兩個女人和一個男人。“這年頭的小偷壞得要死。聽說有的還在袖子里藏著刀子,白生生的有一尺來長!”一個女人大驚小怪地說。另一個女人笑了:“哪個年頭的小偷不壞?你倒是說說。”原先那個女人漲紅了臉。“你怎么曉得他們的刀子有一尺來長?”那個男人說。第一個女人臉更紅了,撇著嘴,盯著男人。“一尺來長的刀子你們怕不怕?”男人得意地將臉撲向兩個女人,“你們怕不怕?!”他們在人群中走得很慢,旁邊是一溜靜悄悄地蹲在河上的木板房。木板房里的人不時跟舅舅打招呼,但舅舅并不想讓他們看到。
他們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看到一家雜貨店前嗡著一堆人。他跟著舅舅擠進去。人堆里并不是小偷。他們很失望地看到積著厚厚塵土的地上,一個老女人八叉著兩腿坐著。老女人頭發(fā)白素素的,差不多掉光了,露出蠟黃的頭皮。她本來戴的一頂棕色毛線帽落在灰塵中,被誰踩了一腳。“叫我怎么活呀!”老女人左手抹一把眼淚和鼻涕,哭訴道。鼻涕亮晶晶的,從她黑黑的鼻尖拉出,隨著布滿皺紋的手晃晃地扯出去。她身子往前一傾,手順勢往褲子上一抹。藍色的褲子膝蓋滑膩膩一片。褲管盡頭是一雙小腳,鞋底沾了黃色的泥巴??梢钥隙?,女人是一大早摸黑起床,走了十幾里山路才來到集市的。車云飛看到,老女人的右手捏著一個圖案文字幾乎磨得看不見的洗衣粉袋子,不斷向圍觀的人揮著。“我賣菜賣了多少年的積攢的一點兒錢啊,我要來買一副板子呀,松木板呀,讓人給我送到家里,合老壽木呀!他說他是賣木頭的,要瞧瞧我有沒有現(xiàn)錢,我掏出來給他一瞧,他就搶走了呀!這下沒有了呀!”這時,車云飛才注意到老女人腳邊滾了一個籃子,籃子里有幾塊切開的黃色的南瓜。人們看著,聽著,一言不發(fā)。
老女人抬起頭,目光從圍成一圈的一張張臉上滑過,眼里帶著渴盼的神情。人們感覺臉被燙了似的,紛紛掉開臉,低下頭,不敢看她。
“走開呀!這么多人擠在門前,還讓不讓人做生意!”一個穿紅色上衣的女人站在雜貨店高高的臺階上,朝圍觀的人群喊。
人們轉(zhuǎn)過頭,看著,聽著,一言不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