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樣,王桂蘭就一農(nóng)民戶口,就一臨時工,嫁給老光不符合“雙職工 ”原則。而如果我想干王桂蘭,就必須娶她。就算我想娶她,她已經(jīng)嫁給了老光。我娶不了她,她就是徹底的農(nóng)民戶口加騷貨,所以這樣的女人我是永遠不會娶的,結(jié)果被老光娶了,我們干嗎不歧視他呢?
另外一方面,很難說我和老光的友好關系不是因為我想去他家多看王桂蘭一眼。怎么說呢,我在他家看起來是多么快樂。在老光的段子和對事物的看法之間,穿插著王桂蘭端茶倒水放碗置筷的身影,我甚至還在酒杯和撈光菜只剩湯的碗碟中窺見了她的倒影。老光說,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結(jié)婚了就是老了,而你還年輕,不能這么過了。那應該怎么過呢?老光說,如果我知道就好了。
春天,兩年一次的教師體檢,老光被照出了陰影,夏天,他就進了醫(yī)院,秋天就死了。在死之前,他被抬回了家,我去看了他所謂的最后一眼。他已經(jīng)瘦得不成人形。看著他一以貫之的禿頭,聯(lián)系到癌癥,我突然覺得老光的人生就是化療,一直在化療。換言之,一切人生都是化療,都是死路一條。
他躺在床上,還能說話,情緒也不低落。說他最近老做夢。夢見斗地主,夢見四國大戰(zhàn),夢見網(wǎng)上有很多人罵他。他還夢見他老家門上貼著的眾多門神中,有幾個不是威立或端坐,居然是躺著的,好玩。最后,趁王桂蘭出去的當口,他眨巴著一只眼神秘兮兮地問 我:王桂蘭漂亮吧?我想了想,很不情愿但又發(fā)自肺腑地點了點頭,并且還流下了兩行熱淚。他一笑,說:不知道將來是誰的!
老光說,我也不知道你為什么要去深圳啊。
我說,我覺得你應該知道。
他說,我不能說我一點也不知道,但我想提醒你一點的是,到哪兒都一樣。
我說,你說得沒錯。深圳跟這兒沒多大區(qū)別。
他說,愿聞其詳。
我說,比如說吧,我一下火車就吃了一個虧。當然,確實是春天,很暖和,二十四小時的火車在穿越空間的同時就像穿越了時間,把你從嚴冬扔進了春天。不過,并沒有什么裙子,那完全是想象。裙子是之后一個多月才出現(xiàn)的景象。好的,我不說這個。我吃的那虧也不算什么大虧,就是我打車去找朋友的時候,付車費用了一百,司機找錢給了我一張五十的假幣。
打住,老光說,我聽說你是聯(lián)系好工作去的,你一下火車就找朋友干嗎?
我說,這說來話長,我沒什么力氣細說,簡單點說吧,確實有個人跟我說好了,但我們在電話里談的時候,他沒有說得很清楚。 我對此人并不抱什么希望,在去之前就這么認為了。他可能就是隨口一說,后來我在朋友那安頓下來后,確實跟他見了一面,結(jié)果與我在去之前所擔心的完全一樣,也就是說,我去了深圳第一件事就是在那兒住著,什么也不干,什么也沒有得干。不過,不知道為什么,我對這個說起來把我騙到深圳的人一點也不怨恨。
我知道你為什么不恨他,老光說,因為你樂意上當。
我說,愿聞其詳。
老光說,你的意思明擺著嘛,就是說你去之前就知道那個家伙不能兌現(xiàn)電話里所說的那些屁話,你去了肯定會什么事也沒有得干,但你還是在去之前到處跟人說你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了那個并不存在的工作。
我有點生氣老光了,我說,你這是說我有神經(jīng)病嗎?
老光說,你別急呀,不是你有神經(jīng)病,是你需要個理由安慰別人并且安慰自己,好讓你可以坦然地離開這里去深圳。很可能你在去之前沒有在電話里跟他確定也你故意的,因為你根本就不信任這個人,所以你不愿意跟他把話說明白了,然后把人家逼急了,直接跟你說“我不能保證”,那樣你就沒有動力去深圳了。對不對?
不對。
你撒謊。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