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9. 兩 把 刀(6)

空手套白狼 作者:彪叔


高英介紹道,一個好石匠首先要看你懂不懂石頭。人懂了石意,石頭也就懂了人心。上次我?guī)∩系念I(lǐng)導(dǎo)來這里,見過一位王姓的石匠。他選石料是很有講究的。首先你得在眾多的石頭里找到那塊看上去有靈性的石頭。確定后,等到黑夜繁星滿天,他們認(rèn)為是眾神出現(xiàn)的時候,再將那塊石料帶到附近的深溝或者新修的水渠,為的是接通大地的氣脈。這時才可以打下第一鏨,算是開工了。日夜打造正好做足一百天,最后完工也必須是繁星滿天。當(dāng)石獅子栩栩如生出現(xiàn)在石匠面前時,石匠會為此叩頭,感謝神靈的點化。一種人神之間共同孕育的愿望就成形了。就像妻子生下孩子一樣,這是一種既熟悉又陌生、既平凡又神圣的驚喜。

張慧能有個疑問,為什么那些高大的石獅子嘴里都含著一顆珠子?高英說:“獅子口含石蛋蛋,這里有一個民間傳說:很久以前,陜北有狐貍精危害鄉(xiāng)里,村民深受其害。有仙人指引,交給兩顆石蛋蛋給壯士,并囑咐他吞下第一個石蛋蛋你就會變成獅子能降伏狐貍精;吞服第二個石蛋蛋你就會還原成人形。壯士照辦,果然變成兇猛無比的獅子,嚇得狐貍精倉皇而逃。這壯士準(zhǔn)備吞下第二顆石蛋蛋時,突然想,那狐貍精再來咋辦?于是壯士就一直將第二顆石蛋蛋含在嘴里沒有咽下去,年積月累,壯士化作大石獅子?!睆埢勰苈犕旮哂⒌闹v述,感嘆地說:“陜北這地方太多魔幻傳奇了。在這里人與神相生相伴,水乳交融。這真是一塊神奇的黃土地?!?/p>

高英繼續(xù)講——綏德這里最有名的還是拴娃石獅子也叫炕頭石獅子。選料時也是要看日子,要選“天德”或“月德”的那天動工。石料也要放在水渠邊或水井邊采天地之精華。石匠動手鑿第一鏨要選在子時,也是要繁星滿天。這一切儀式是在捕捉石獅子的神性和靈氣。在石獅子和娃身上的紅繩是在娘娘廟里求來的。一丈二尺紅繩一頭系在獅子身上,一頭拴在娃的手腕、腳腕或者腰間。紅繩上通常還要挽鏈上白狗毛,當(dāng)?shù)厝苏f能降伏一切妖魔。當(dāng)然,獅子不可能一直拴在小孩身上,而是在小孩一生中的特殊日子,如滿月、百晬、生日和佳節(jié)定要將小孩拴住,來慶祝生命中的禮遇。拴小孩用的紅繩繩每過一歲生日要加一道,一直加到12歲。一輪后,這才算監(jiān)護(hù)完畢,紅繩也一圈圈纏在獅子身上。孩子過12歲的生日,要舉行隆重的儀式來慶賀。將紅繩從石獅子身上解下來,再捻成一根腰帶系在孩子的腰間,表示開鎖過關(guān),一直系在第二年過生日的時候。這樣一個孩子從“頭晬”到“圓晬”的成長發(fā)育過程就是魂魄健全的過程。一個炕頭石獅子往往要拴好幾代人——爺爺?shù)臓敔斔┝T了又給爺爺拴,爺爺又傳給兒子,兒子傳給孫子,子子孫孫無窮匱。也有兄弟先后拴的,也有給親戚拴的,也有鄰家借去拴的,也有女兒出嫁做陪嫁物的。

石頭上的陜北!會開花的石頭!張慧能發(fā)現(xiàn),陜北的村莊的民俗活動中總有一個較“硬”較“緊”(兇險)、妖魔鬼怪出沒的十字路口,村民們那些驅(qū)鬼、送病、招魂、送葬以及喪俗中的撒路燈都是在十字路口完成的。也就是說,十字路口是一扇“出生”和“入死”的靈異之門,因此必須要布置與之相克或相生的吉祥物來進(jìn)行調(diào)理,所以便有村頭獅子、山頭獅子、墻頭獅子、大門獅子以及炕頭獅子等這類取自大地筋骨的純陽之物的精心配置。合理構(gòu)筑了一道人神共生的心理空間。根據(jù)駝城一帶各地的縣志記載,近現(xiàn)代有很多揚名陜北的巧匠,都是以做大活聞名。其中有米脂的馬蘭芬、張嘉模;綏德的馬應(yīng)麟、李樹祿、李樹琛、錢玉璧;子洲的蔡維富、張文元;吳堡的薛光祥、薛旌煥;佳縣的劉四先、劉漢先等,還有許許多多無名的石雕藝人,他們都是陜北漢子。他們手中的鑿刀和陜北女人手中的剪刀共同創(chuàng)造了陜北的民間藝術(shù),充實著陜北的文化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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