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是一個不小心,磕上了桌面。這一下撞得有些重,老半天沒抬得起頭。楊二少好心將我扶起,笑瞇瞇地伸手去摸我腦袋,“你沒事吧?”
滿腔悲憤都化成一個苦字。
梁子算是就此結(jié)下了??v然楊二少就說了幾句話,卻足以讓我每晚扎小人詛咒他一輩子。我凌飛燕也不是好惹的角色,吃的虧遲早是要討回來的。于是乎我開始處心積慮地思索,到底怎么才能一解心頭之恨。打定主意,當(dāng)天我連夜跑到藥鋪,買了兩斤巴豆備用。
七月初八是揚(yáng)州首富季盡然的五十大壽,雖然離那天還有些日子,祝壽的人卻已陸陸續(xù)續(xù)到達(dá)。一時間客棧人滿為患,各色人等使得這本就繁華的揚(yáng)州古城越發(fā)熱鬧。
我做好準(zhǔn)備,等著楊二少再度刁難,可左等右等也沒等到,連蓮碧也沒見蹤影。聽說鎮(zhèn)海節(jié)度使韓博廣攜女兒韓靈素來給季盡然祝壽,順道拜訪了我家老爺楊守成。韓家小姐和楊二少自幼相識,楊韓兩家還頗有些交情,韓小姐住進(jìn)了楊府,楊二少需要作陪,他自然就沒那閑工夫找我的碴。為此,沒有報(bào)成仇讓我好一番失落。
沒人找碴,日子又回到從前。比起在京城,楊府里下人的生活簡單得多,每日除了吃飯、睡覺、干活,最大的樂趣就只剩下閑聚在一起說著張家長李家短。每次他們說得不亦樂乎,唾沫星子到處噴射時,我卻只會坐在角落偷偷地看著,這般復(fù)雜而后遺癥滿滿的活動實(shí)在不適合純良的我。總的來說,楊府的廚娘生活是了無生趣的,但是為了活命,我不得不認(rèn)了。
不過,也不總是這么無趣,偶爾也會有點(diǎn)新鮮花樣。
前幾天廚房里就出了件大事。打雜的大叔老丁被他家的河?xùn)|獅拿著菜刀追殺,原因是老丁夜宿青樓,我被卷了進(jìn)去差點(diǎn)丟了半條命,虧得我身手了得,鬧劇這才收場。一番無心之舉,我竟成了英雄,縱然我點(diǎn)穴的功夫不是最厲害的,卻被他們追捧。
老丁夫婦給府里帶來了麻煩,管家大叔很絕情地將他們趕了出去。廚房的下人們還算有情有義,臨走那天在外面酒樓定了一桌酒席,為他們夫婦送行,我也在其中。那天大家都喝多了,借著酒興,該說的,不該說的,不滿的,有怨氣的,什么都發(fā)泄了出來。同去送行的春妮指著我便破口大罵,說她一見到我便覺得討厭透了。
提到“討厭”二字,我又何嘗不是這么想她。還記得剛進(jìn)楊府那會兒,管家大叔把我領(lǐng)到春妮跟前讓她照顧我。她那天穿著土黃布衣裳,頭發(fā)像叉燒包一樣束在腦袋上,那張臉又生得和中秋節(jié)的月餅似的,叫人一看就有食欲。我二話不說,當(dāng)即主動而友善地喊道:“胖小哥,以后麻煩你多多照顧了!”春妮聽完,臉黑得像炭,接著反問我:“你說誰胖,誰是小哥?”
我愣了許久,事后我才知道她是個姑娘家。從那以后,她看我一百八十個不順眼,處處挖苦和諷刺,針鋒相對。我其實(shí)一直搞不懂,她明明是個女孩兒家非把自己搞得像男人一樣,讓我誤會了能怪我嗎?
她罵我,我也不客氣,不知不覺就那么折騰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我頭昏腦漲地拿著菜刀切著香菇。春妮一聲不響地走到我面前,表情和往常一樣,冷冰冰的。我盯著她看了看,憋了好久才開口:“你還想怎樣?昨晚還沒罵夠嗎?”
她聽完竟然笑了,朝我伸出了手,“我們握手言和吧!”
我愣了許久,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她又笑了笑,道:“我發(fā)現(xiàn)你也不是那么討厭……”
春妮的突然轉(zhuǎn)變,讓我有些驚訝,但看她一臉認(rèn)真,態(tài)度誠懇,不似開玩笑,便也伸出了手。昨夜她喝多了,吐得滿身都是,走路都沒法子走,是我送她回去,是我?guī)退摿艘律眩瑤退w上被子,盡管我不是自愿的。想來,那些倒是沒白做。
彼此敞開心扉,我和春妮的關(guān)系融洽起來,成了形影不離的好姐妹,好到住處也搬在了一起。春妮是個不修邊幅的人,時常大著嗓門說話,做事大大咧咧,吃得多,力氣大,穿衣服也不講究,整日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和男子沒多大區(qū)別。
可是,這幾天我總覺得她有些不對勁:她連續(xù)四五日不吃早飯晚飯,午飯也只吃素,還拉著我不斷追問她瘦了沒。昨日,我?guī)退B衣服的時候,在一堆洗得半舊不新的衣裳里看到了一件淡紫色的碎花衣,綢緞的底料,精細(xì)的繡工,顯然衣裳是新的。
我沒在意,看過就罷。孰知第二天,春妮便穿著它出現(xiàn)在了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