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上二樓,脫掉外衣和褲子,開了水龍頭,把胸圍脫下來,放在洗手盆里洗。我沒有一回家便洗內(nèi)衣的習(xí)慣,但這天晚上天氣很熱,又跟徐玉在中環(huán)跑了幾千米,回家第一件事便想立即脫下胸圍把它洗干凈。這個淡粉紅色的胸圍是我最喜歡的一個。我有很多胸圍,但我最愛穿這一個。這是一個記憶型胸圍,只要穿慣了,它習(xí)慣了某一個形狀,即使經(jīng)過多次洗滌,依然不會變形。我不知道這個意念是不是來自汽車,有幾款名廠汽車都有座位記憶系統(tǒng),駕駛者只要坐在駕駛座上,按一個鍵,座位便會自動調(diào)校到他上次的位置。我認(rèn)為記憶型胸圍實用得多。但記憶系統(tǒng)不是我偏愛這個胸圍的主要原因,我第一次跟唐文森玉帛相見,便是穿這一款胸圍,他稱贊我的胸圍很漂亮。穿上這個胸圍,令我覺得自己是一個女人。
唐文森今天晚上大概不會找我了。
清晨被樓下蛋糕店的蛋糕香味喚醒之前,我沒有好好睡過。今天的天色灰蒙蒙的,一直下著毛毛細雨,昨天晚上洗好的胸圍仍然沒有干透,我穿了一個白色的胸圍和一襲白色的裙子,這種天氣,本來就不該穿白色,可是,我在衣柜里只能找到這條裙子,其他的衣服都是皺的。
經(jīng)過一樓,習(xí)慣跟郭小姐說聲早安,她神情愉快,完全不受天氣影響,也許是昨天晚上過得很好吧。
走出大廈,唐文森在等我。他穿著深藍色的西裝,白襯衫的衣領(lǐng)敞開了,領(lǐng)帶放在口袋里,他昨天晚上當(dāng)夜班。
“你為什么會在這里?”我故意不緊張他。
“我想來看看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吃早餐?”
“你不累嗎?”
“我習(xí)慣了?!?/p>
看到他熬了一個通宵的憔悴樣子,我不忍心拒絕。
“家里有面包?!蔽艺f。
我和森一起回家,然后打電話告訴珍妮我今天要遲到。
我放下皮包,穿上圍裙,在廚房里弄火腿三文治。
森走進來,抱著我的腰。
“你知道我昨天晚上去了哪里嗎?”我問森,我是故意刁難他。
森把臉貼著我的頭發(fā)。
“你從來不知道我每天晚上去了哪里。”我哽咽。
“我信任你?!鄙f。
“如果我昨天晚上死了,你要今天早上才知道。如果我昨天晚上跟另一個男人一起,你也不會知道?!?/p>
“你會嗎?”
“我希望我會。”我說。
如果不那么執(zhí)迷地只愛一個男人,我也許會快樂一點。愛是一種負(fù)擔(dān)。唐文森是一家銀行的外匯部主管,我們一起四年了。認(rèn)識他的時候,我不知道他已經(jīng)結(jié)婚。他比我大十歲,當(dāng)時我想,他不可能還沒有結(jié)婚,可是,我依然跟他約會。
在他替我慶祝二十五歲生日的那天晚上,我終于開口問他:“你結(jié)了婚沒有?”
他凝望著我,神情痛苦。
我知道他是屬于另一個女人的。
作為第三者,我要比任何女人更相信愛情,如果世上沒有愛情,我不過是一個破壞別人家庭幸福的壞女人。
森吃完三文治,躺在沙發(fā)上。
“累不累?”我問他。
他點頭。
我讓他把頭擱在我大腿上替他按摩。他捉著我的手,問我:“你不恨我嗎?”
我沉默不語。我從來沒有恨他。每個星期,他只可以陪我一到兩次,星期天從來不陪我。以前我跟家人一起住,我和森每個星期去酒店。這種日子過了兩年,一天,我問他:“我們租一所房子好不好?我不想在酒店里見面,這種方式使我覺得自己像一個壞女人?!?/p>
森和我一起找了現(xiàn)在這所房子,他替我付租金。我覺得我和他終于有了一個家,雖然這個家看來并不實在,但我的確細心布置這個家,盼望他回來。
森曾經(jīng)說過要離開我,他問我:
“一個女人有多少個二十五歲?”
我說:“任何歲數(shù)也只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