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年的帝家家主,帝盛天?!?/p>
趙巖驟然抬頭,卻見韓燁已走下石階,朝東宮深處行去,步履之間竟有微涼的蕭索。
傳言當(dāng)年帝家家主極喜愛忠王嫡子,曾為其啟蒙之師,難道竟是真的不成?
“子敬,京城傳聞不必理會,更無須打壓?!?/p>
聽見此話,趙巖眼底露出復(fù)雜之色。他自小陪在太子身邊,幾乎是立時便明白了他話里的深意。
這對天下間至尊至貴的父子,偏生對同一件事同樣執(zhí)著。
天子對帝氏一族諱莫如深,而太子最看重的偏偏是帝家唯一的孤女。
任安樂的流言傳得沸沸揚揚,也正因為如此,東宮太子妃位空懸的事實才毫無掩飾地被攤開在了天下百姓和朝堂重臣面前。
歷來嫡庶猶如天塹。一國儲君無正妻嫡子,對整個大靖而言都是荒謬難堪之事,但以此為契機,將言官與百姓的輿論送入皇宮,或許殿下不但不會厭煩任安樂,反而會感謝她。
趙巖望著小徑深處消失的身影,忍不住嘆了口氣。
帝北城已有十來年沒這么熱鬧了。才幾日時間,任安樂便成了茶館戲臺上被說道的常賓。
安樂寨歸降在晉南這塊地界上是件大事。為顯皇威,范文朝早幾日便遣人快馬加鞭將消息送達天聽,處得最近的帝北城百姓自然最早得到消息。
安樂寨的女寨主入京城做官可是個稀罕事,再說大靖王朝的女子也不是誰都敢求娶一國太子的。不少百姓都想好好瞧瞧晉南的這位女英豪,是以這一日才清早,人們便把入京城的必經(jīng)之路帝北城官道堵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奈何朝廷儀仗隊守衛(wèi)甚嚴(yán),連那個一向胡天海地慣了的任安樂也裝起了嬌弱,躲在馬車?yán)锼阑畈蛔屓顺?。眾人遺憾之余,只得頂著烈日百無聊賴地踱回了家。
“小姐,您總算下了個明智的決定。姑娘家就應(yīng)該坐在馬車?yán)锵砬甯?,成天騎著馬揮舞大刀,哪里像個大家閨秀?”苑書端端正正坐在馬車?yán)锍慌缘墓媚镉懞玫氐馈?/p>
坐于一旁的青衣小姑娘約摸十五歲,名喚苑琴,負責(zé)照顧任安樂的日常起居。比起任安樂,她更能拿捏住性子火爆的苑書。
此時她手邊擺了只龍泉青瓷茶壺,兩手輕動,直到淡淡的茶香滿溢在馬車?yán)铮碾p頰才露出淺淺的酒窩。
這姑娘幼時被山賊追趕,誤入安樂寨,被任安樂收留。因她性子淡靜如水,早慧聰穎,熟知史家經(jīng)典,兩年前就成了安樂寨的軍師。
啟程伊始,苑琴便交代所有人不可再按寨子里的稱呼來喚任安樂,未免入京后貽笑大方。苑琴素來清冷安靜慣了,此刻苑書卻也被她唬得一愣一愣,轉(zhuǎn)頭便乖乖喚起任安樂“小姐”來。
“安樂寨距京城萬里之遙,我是吃飽了撐得慌要去騎馬?”任安樂暼了苑書一眼,一副太爺樣靠在軟枕上,“去,待會兒下車再給本當(dāng)家的買幾本戲詞回來。還是咱們晉南的百姓有眼光,聽聽,安樂寨主雄威蓋世,以一己之力迎戰(zhàn)八方……取敵方將領(lǐng)項上人頭于千里之外……”
任安樂一字一句指著戲本上的詞念得津津有味,苑書眉頭倒豎,剛欲說些靠譜話消解自個兒當(dāng)家的那極度膨脹的自信,馬車的速度卻突然快了起來。
三人對望一眼,心下有些奇怪,帝北城人流洶涌,怎的突然……
苑書稍提布簾,望向不遠處,然后眉角一頓,心中有些明了。見任安樂望著她,只輕聲道:“小姐,前面不遠處是帝府和帝氏宗祠?!?/p>
生在晉南這塊地方,沒有人會不知道帝家,即便是占山為王霸道囂張的安樂寨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