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事關重大,畢竟是皇家私事,若是天下皆知,對我皇族并無益處,不如早些回京將證據(jù)呈給父皇?!?/p>
“臣猜沐王爺不會輕易罷手,殿下安??謺蓱n。”
簡宋話剛說完,馬蹄飛奔聲便自街頭傳來,蹄聲陣陣,氣勢懾人。他一抬頭,見施將軍一馬當先,著實有些意外,“殿下,施將軍不是兩日后才會到?”
“那是騙鐘禮文的,否則他怎會松懈心神?諍言兩日前便到了沐天府外十里處?!表n燁淡淡回答。
談話間,施諍言已奔至韓燁面前,拱手道:“殿下,賑災銀和隨行侍衛(wèi)全都已經(jīng)到了,臣已讓副將去臨近城池購買糧食,以救濟百姓。”
韓燁點頭,“諍言,你把其他事宜交給周副將,我們晚上便啟程回京。”
施諍言從馬上躍下,和韓燁并肩朝客棧走去,“殿下,怎會如此心急?”
韓燁腳步一頓,朝客棧后院看去,唇角勾起,意味深長地道:“有人給孤送了一份大禮?;鼐┑臅r候到了?!?/p>
施諍言不明所以,順著太子抬首的方向,只看見一道絳紅的人影消失在窗邊。
傍晚,沐天府諸事完畢,除了留下善后的周副將,太子一行離開了平安客棧,緩緩朝城外而去。
此時天色稍晚,韓燁本以為會暢通無阻,立刻離城,卻不想才走了幾百米,行轅便停了下來,施諍言遲疑的聲音在馬車外響起,“殿下……”
韓燁實在不知,有何事能讓疆場上從不后退半步的施諍言停下行轅,和任安樂對視一眼,他微笑著掀開布簾朝外看去。幾乎是瞬間,他漫不經(jīng)心的神情變得鄭重,捏著布簾的手亦是一頓。即便恣意如任安樂,在看到外間的場景后,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
暮色降臨,漫天煙霞,燈火萬千。
街道兩旁站滿了身著布衣的百姓,見太子現(xiàn)于人前,頃刻跪了一地,如雷的聲音在整個沐天城內(nèi)驟然響起,“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恭送殿下回京?!?/p>
沒有任何溢美之詞,對皇室來說這不過是最尋常的一句稱頌,韓燁卻在親眼看到一城百姓如此簡單至極的送行時,心底充溢起無可言喻的驕傲和滿足。
這是他的子民,受盡磨難卻依然忠于這片土地、懂得感恩的子民。
韓燁緩緩起身,走到馬車木板上,示意行轅前進。
“孤拜謝諸位?!?/p>
“孤拜謝諸位?!?/p>
恭謹柔和的聲音一遍遍在擁擠卻安靜的沐天城街道上響起,東宮禁衛(wèi)軍握戟指天,護衛(wèi)著他們的儲君。
遠遠望去,明黃的太子行轅威嚴而尊貴。
不知何時起悄然坐直的任安樂看著立于馬車前的白色身影,墨沉的眼底蕩開了極淺的漣漪。
五日后,太子行轅至晉賢府。此處距京城只有兩日路程,一路風平浪靜,讓嚴守戒備的施諍言著實松了口氣。
第二日清早,施諍言和任安樂請?zhí)訂⒊屉x開,卻見簡宋跟著一身布衣的韓燁從房中走出。
“諍言,你和禁衛(wèi)軍先守在此處。孤有個地方要去,待孤回來后再啟程回京?!?/p>
“殿下,何不先回京城?路上不太平,殿下若是想去什么地方,日后屬下會再陪殿下前往?!焙喫斡行┮馔猓瑒竦?。
“無事,孤帶上侍衛(wèi)即可。那處離此地只有一日之程,孤會在兩日內(nèi)回來?!?/p>
施諍言略微皺眉,神情有些了然,沒有反對,只是道:“臣在此處待殿下歸來。簡統(tǒng)領,殿下的安全就交給你了。”
簡宋點頭,神色認真。
任安樂見韓燁已經(jīng)下了決定,聳聳肩,打著哈欠準備睡個回籠覺,卻不想已行至門口的韓燁突然回首,“安樂,你跟我一起去。”
除了任安樂,堂中另外兩人皆是一愣。素來寡言的施諍言睜著一雙沉默的眼,視線在任安樂身上打轉(zhuǎn),足足半晌沒有離開。
任安樂有些不自在,輕咳一聲問:“殿下,我們?nèi)ツ???/p>
韓燁沒有回她,徑直走出院門躍上馬。
任安樂撇撇嘴,老不情愿地挪著腳步走上前,為自己悲催的勞碌命感慨。
待幾人遠去,溫朔才從堂后溜出來,問施諍言:“將軍,殿下去哪了?”
“蒼山?!?/p>
施諍言吐出簡單至極的兩個字,卻讓溫小公子瞬間失了聲,“蒼山,你說殿下去了蒼山,還把任安樂給帶上了?”
半晌無言,施諍言看著踩著小碎步在堂內(nèi)胡亂嘟囔的少年,眼底浮出淡淡的笑意。
他還以為,這輩子太子都不會帶人去那里,除了帝家的那一位。
一日后,自官道奔來的數(shù)騎停在山腳下。
此山連綿千里,高聳入云,氣勢渾然。更為顯眼的是,山腳整齊排列著明黃的旌旗和手握長刀嚴陣以待的內(nèi)宮侍衛(wèi)。
想必守山的侍衛(wèi)極熟悉韓燁,遠遠瞧見這一行人,便恭敬地讓開了一條路。
韓燁從馬上躍下,對著身后風塵仆仆的任安樂沉聲道:“安樂,此處是蒼山,我每年的這一日都會來。”說完,他率先朝山頂慢慢走去。
蒼山,大靖子民有誰不知蒼山?
開國太祖韓子安的陵寢,便位于此處。
任安樂并未言語,她只是看著前面緩行的身影,腳步頓了下來。
抬首望去,朝日初升,青山入云,一切仿似未變。
就像那一年,她牽著少年的手,爬完這一千二百三十一階石梯,來見那贈她一世榮耀的梟雄帝王。
韓燁,我從來不知,有生之年,我還會再走進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