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齊楚不希望葛萱哭,更不希望看到她為許歡哭??伤仓?,眼淚是一種必須排出來的東西,就像受傷時的淤血,不清理掉,悶在肉里,會把一些好的臟器細(xì)胞也腐蝕掉。況且葛萱又是個很愛哭的家伙。所以江齊楚一直在等待她大哭一場,等了一個冬去春來。葛萱沒在人前掉一滴眼淚,不知道她從哪兒學(xué)來的一種不正常的堅強。
這期間或許她躲起來偷偷哭過,但在人前示弱又是完全不同的心態(tài)。
那個夏天一如往常的炎熱,且干燥,細(xì)草間黃色花瓣尖端微卷。這種天氣很容易讓一些好東西流失——食物的新鮮度,土壤里的水分,清爽的心情。
葛萱說她不喜歡夏天,蚊蟲煩人,街道上都是腐爛的氣味。
江齊楚默默將車開遠(yuǎn),縱使開不過夏天,也盼能帶她去一個暫時想不起夏天的地方。
沒有城市,沒有許歡,只有一個哭到口干舌燥的葛萱……江齊楚央求她:“別哭了,葛萱,車?yán)餂]有水。”
葛萱早就不哭了,兩眼漲得通紅是因為胃不舒服,胃不舒服是因為江齊楚過快的車速。車一停下,她推開車門狂嘔,嘔了半天什么也沒嘔出來。
江齊楚滿臉歉意,“堅持一下,前邊就到服務(wù)區(qū)了。”
葛萱搖手后退,拒絕再上那輛催吐的車子,低頭看身后綠葉鋪地,索性一屁股坐下去。
江齊楚低呼:“別坐……”拉了她一把,自己則被后坐力甩到那片植物里,苦笑著站起來,身上沾掛著藤蔓,五角形葉片像手一樣抓著他。
葛萱好奇,伸手去拉,指尖刺痛,一看蔓上全是硬硬的毛刺,這穿著裙子坐下去還不把腿都扎破了。“什么東西?”瞧它那枝蔓亂糟的姿勢,不安地問,“不會也姓葛吧?”
江齊楚笑,“這是拉拉秧,不過也叫葛勒蔓。”他以腳掃開交疊的藤蔓,在中間空地上坐下。
葛萱坐在他對面,隨手拔下一棵水稗草遞過去。江齊楚會吹草笛,以前他們給兔子割草的時候,累了坐下休息,他就會拔一根扁扁的草莖,剝?nèi)ネ馄?,抽去草芯,剩下中間的部分,放到嘴邊,滋嘹嘹幾聲,就能吹出調(diào)調(diào)。
雖然音走得離譜,總算能聽得出吹的是什么。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掛在天空放光明,好像無數(shù)的小眼睛……葛萱記憶里那個眼睛比星星亮的男生,曾在那狼狽的清晨,以英雄的身份出現(xiàn),救她于兇猛犬口。
他有著漂亮的單眼皮,下巴總是微微抬起,傲氣的模樣,其實是個痞痞的、會甜言蜜語的家伙,笑容常常不正經(jīng)。他很懂討好女生,很懂談戀愛。
她知道自己不會是許歡的初戀,也沒有成為最終一個。仍久久喜歡著他,并且隨著長大,嚴(yán)重相信那是愛。
“他是我的初戀。”葛萱聲音平靜,隱隱含笑,她低下頭,發(fā)頂?shù)衷诮R楚手臂上。“但一定不是最后一個。”
草笛聲停,很快又再次響起。
葛萱感到一只手輕輕撫著自己的后腦,眼淚便簌簌滴落,她說:“我有點兒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