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閉上眼,深深吐了口氣,看向言士尹,叮囑他說:“那你要好好兒注意媽媽的身體,千萬馬虎不得?!?/p>
他們聽了她的話,都舒了口氣,仿若刑滿釋放的人,連連說是,還贊她懂事云云。笑柔覺得自己真會裝,她竟能裝得若無其事,云淡風(fēng)輕,可悲的是心里像被冰水淋過一樣的冰涼。
借口離開飯廳,她一個人回到臥室發(fā)呆,忽然看見床頭掛著的一個塑膠的史努比,輕輕晃動著對她露出俏皮的笑容。
驀然,她霍地站起,從衣柜的最下層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個長方形的盒子,里面琳瑯滿目陳列著各種姿勢形態(tài)的史努比。她伸出手逐個撫摸,指腹撫過柔軟的樹脂,眼圈漸漸開始紅了。
十二歲生日前,她看中某餐廳里的一套史努比,苦苦哀求爸爸好久,他起初無論如何也不答應(yīng)。但在笑柔生日的那天,爸爸卻像變魔術(shù)一樣奇跡般地把整套史努比放在她的面前,而那一次,是她和爸爸過的最后一個生日。
笑柔起身找了一個大的深色的購物袋,把盒子裝進(jìn)去,正欲出門,偏巧回頭看見日歷,早之前就用紅筆大大打了一個圈。
是今天,若不是剛才一瞥,沒想到連她也會忘記。
臨走時她抱著偌大的購物袋,媽媽追出來,拉她到花園一角,說:“今天是你爸爸的祭日,我這個樣子,不能去那里給他丟臉了。”
笑柔明白,什么也不說,沉默地點(diǎn)頭。上了言方的車一直閉著眼,她害怕眼淚會抑止不住地掉下來,倘若真要哭,又有什么能阻止。
一路沉默無語,到交叉路口時笑柔突然睜開眼:“冀山陵園?!?/p>
言方看了她一眼,沒多問,打著方向燈左轉(zhuǎn)直走。
她在陵園門口買了一束花帶上去,言方在涼亭處等她。
笑柔坐在碑前凝視許久,因時值春日,碑邊生長著不知名的小白花,一簇一簇的,風(fēng)帶過,便會落下數(shù)片細(xì)如米粒的花瓣。
她從購物袋里掏出那套史努比,端端正正地?cái)[放在爸爸的碑前,站起來深深地鞠了一躬。今年她來得這樣急,這樣匆忙,甚至差點(diǎn)兒忘記買花。她未能精心為爸爸準(zhǔn)備好一束花,現(xiàn)在擺在墓碑前的花看起來已是開過幾天,不再鮮艷。
照片上爸爸溫暖的笑容依舊,她看著看著就流下了眼淚,簌簌地不肯停歇。她每一日無不在懷念過去的日子,卻永遠(yuǎn)回不去了。
言方站在涼亭里,遠(yuǎn)眺山下,閑逸地抽著煙,看見笑柔走過來便把煙熄掉:“好了?”
她點(diǎn)頭不語。
“回去吧。”他說。
兩個人并肩下山,這一片蒼涼的風(fēng)景笑柔不敢看,步伐漸漸加快,幾次差點(diǎn)兒踏錯腳。前面是幾百米斜落的石階,若是摔下去不堪設(shè)想,言方終于忍不?。骸澳懵c(diǎn)兒?!?/p>
笑柔還是不做聲。
言方惱了,一把拉住她:“趙笑柔?!?/p>
她回過頭來,眼里噙著淚,言方愕然,便放開手:“對不起?!?/p>
她抬手抹掉淚:“沒什么,我總是這樣狼狽得要死?!?/p>
“我知道?!毖苑娇粗?,聲音輕而緩,似對一個可憐人的憐憫,就像剛才在餐桌上,他看她的眼神。
“你知道什么?”
“你接受不了?!?/p>
“我沒有接受不了。”笑柔有點(diǎn)吃驚,亦恨他一下就洞悉了她的內(nèi)心。
“你騙不了自己。”言方嘆了一口氣,“但你必須去承受?!?/p>
“你懂什么?”她忽然大喊起來,心里一撮一撮的恐懼在顫抖,“你不是我你懂什么?你少裝著大人的樣子,我也不是小孩兒?!?/p>
言方嘆了一口氣:“到你長大就會明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