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悠在涂家度過的這個晚上依舊難挨。太過和善，她怕會誤解為別有用心；太過冰冷，她又怕會惹來沖突。寄居在別人家生存，總要掌握相處的火候。

好不容易挨到大家都散去，開始有了自己的時間，她終于可以到庭院里坐坐，望望天，想想心事。心悠不成，只得索心悠了。

涂藤站在自己房間陽臺的窗簾后，默默地看著庭院陰暗的樹影下，心悠蜷成那小小一團(tuán)的身子。他總是能迅速鎖定她的身影，因為直接去找最想逃離人海的角落就行了。

涂藤知道，只要涉及使用涂家資源的事，索心悠從來不會多跨越半分非自己的領(lǐng)域，所以她的過分謙和只會讓他覺得心疼。

他也知道，索心悠總是有敏感的神經(jīng)和脆弱的自尊，總會把別人的關(guān)心當(dāng)施舍。大多數(shù)時候，他都拿她沒辦法。但久而久之，他反而很享受這種束手無策，因為那至少表明，她在那時那刻是自由的。

涂藤發(fā)現(xiàn)心悠蜷縮在長椅上好久都沒動了，這丫頭不會睡著了吧？他回到衣柜里挑出一件厚實的外套，想去給她披上，可轉(zhuǎn)念一想，如果被她知道他這種突兀的關(guān)心，不知道又會被她誤讀成什么奇形怪狀的詭計。他于是爬上樓梯，走進(jìn)心悠頂層閣樓的小單間，想找件她自己的外套。

剛一進(jìn)門，涂藤卻發(fā)現(xiàn)床頭擺著一本已經(jīng)被翻舊了的相冊集，敞開的那一頁，正是心悠和涂遠(yuǎn)搭肩相擁的一張合照，他們的笑容甜蜜得刺眼。

“你在干什么！”

身后突然傳來心悠的聲音，涂藤被嚇得一激靈，剛想往后翻閱的手僵在了原處，但還是嘴硬地說：“我說過啊，這里統(tǒng)統(tǒng)是我的地盤，所以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至于現(xiàn)在嘛，我覺得我有必要清空一下這個房間里的垃圾?！?/p>

涂藤死死地捏著相冊，冷著臉踱到了天臺上。突然，很突然，他腦子里冒出了一個主意……

他居然一頁一頁地開始撕那本相冊！

心悠驚怒地鉗住他的手臂想阻止。這種情急只能說明她的在意，而這更激怒了涂藤，他撕得更瘋狂了。原本已經(jīng)破損的相冊，在他們的爭搶中瞬間支離破碎。涂藤一把斂起還零零落落粘連著的相冊，甩手從天臺上狠狠地丟了下去！

心悠騰地攀上欄桿，眼睜睜地看著那本破爛不堪的相冊重重地摔在水泥地上，傷痕霎時四分五裂。眼淚四濺開來，卻再也聽不到回聲。積攢了十幾年的老照片，頃刻變得面目全非，包括相片里的人。

“他都醒了，你為什么還總做夢？我那里有涂遠(yuǎn)最近一次回北京的照片，只是女主角早就不是你索心悠了！”他的眼睛里迸著火光，只是這里不光有憤恨。他狠狠地攥著這個冥頑不靈的野丫頭的手腕，他厭惡她的執(zhí)著。

“那相冊里不是只有涂遠(yuǎn)哥的照片，還有我爺爺?shù)倪z照！他的遺物那么少，我只有這些……”

“怎么，怎么是這樣呢……”涂藤錯愕到頭腦里斷了拍。

心悠強(qiáng)撐著身體，盡量讓自己站直。她吞下了淌出的淚珠，繞過他，什么也沒有再說。

涂藤看到在天臺下，心悠借著手機(jī)微弱的光芒，搜尋著相冊的每一塊碎片。

他怔在原地：索心悠說得沒錯，涂藤真的是個渾蛋。

其實，有時候涂藤也分不清楚，他到底是討厭索心悠，還是討厭索心悠愛涂遠(yuǎn)。

只是那句抱歉，他就這么欠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