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強,起床了沒?該起床了?。?!”
母親的聲音像一把鐵勺子刮磨著砂鍋,從樓下拐著彎兒從門縫里塞進來,讓我的耳膜劇烈地震蕩了幾秒鐘,然后便聽到客廳的門被猛地打開了。母親挎著一籃子五顏六色的菜,旋起一股風沖進來。她走過了我的房間,又沖到了陽臺上。
家里只有一個陽臺,所以必須從我的房間出入。
母親是去看她的寵物,一對色彩斑斕的虎皮小鸚鵡,羽毛像被油畫筆涂抹過,關在陽臺上一只精致的籠子里,每天嘰嘰嘎嘎地學舌亂叫,吵得人心煩。我不止一次想過要趁母親哪天不在家時,偷偷把它們丟進烤箱里烤熟了吃。
小強是我的名字,不是蟑螂,也不是鸚鵡。
跟往常一樣,我還在睡懶覺。太陽從東面的窗戶外照射進來,熱烘烘地烤在了我的屁股上,我仍是不肯爬起來。昨晚看球賽看得太累了,歐洲足球冠軍聯(lián)賽直播,拖進了延長期的加時賽,又打到了互射點球,熬到凌晨兩三點鐘時,我才筋疲力盡地栽進了被窩里。
恍惚中,我聽到陽臺上的母親在和誰聊天。
我沒有睜開眼睛,母親每天的埋怨聲和嘮叨聲是我極為耳熟的。但這次她卻沒再關心我,很是意外。她在陽臺上跟下面的一個人說話,說今天早上的霧好大,有個騎單車的差點把她撞了。還說有個姑娘死了,就是我們附近哪棟樓里誰家的大閨女,躺在大馬路上,樣子挺可憐的。
墻上的老掛鐘敲了十一下,母親才和那人聊完,同時她也喂飽了那對小鸚鵡?;氐轿曳块g,看到了一地的啤酒罐,以及撒的茶幾上到處都是的煙灰。她惱怒地掄起雞毛撣子抽打我床上的被子,喊道:“再不起來,我就鎖上門,出去打一天麻將。”
我把腦袋塞進被子,以防騰起的灰塵鉆進鼻孔里。我心里估算著老衛(wèi)快來的時間,我在等著他帶我去吃大餐。
母親經常喜歡威脅人,威脅說她要找個有錢的人改嫁;威脅說她不再給我們父子倆做飯,要把我們攆出去(房子是外公留給母親的);威脅我再不跟佳佳結婚的話,她就把佳佳介紹給其他的男人,讓我后悔莫及。但母親從來沒有兌現她的威脅,即使偶爾有那么一次,也會半途而廢。
母親下了樓,估計又去找人聊那個死去姑娘的事了。這附近一直都很平靜,很安全,現在會出現這種死人的大事,足夠驚動所有人。我恍恍惚惚地想,會不會是佳佳死了呢?她以前跟我說過好幾次要尋死尋活的話。不過我知道不太可能,佳佳一無姿色,二無財富,她那馬大哈的腦子,給一把刀她都不知道怎么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