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岳也想不明白,打手勢要她噤聲,接著聽里頭動靜。
“這軸張旭春草帖,在市面賣什么價錢,你可知道?”陸繹壓根不屑與他爭吵,伸手自箱子取出一軸字畫,輕松抖開,自顧自觀賞著。
王方興一時語塞:“這個……”
“陳大建的真草千文、吳道子的南岳圖?!标懤[隨手翻撿,嘖嘖嘆道,“這里還有宋徽宗的秋鷹圖,若我沒記錯的話,這秋鷹圖原是宮里的東西?!?/p>
“胡說,這怎么會是宮里的東西?”王方興聲音雖大,心底卻是一陣陣發(fā)虛。
“徹查此事,也是為了仇將軍的清譽著想?!标懤[身子朝王方興微傾,聲音更低,“據(jù)我所知,仇將軍前番進京,因圣恩眷寵,對首輔大人很是不敬。如今邊塞又因馬市弄得一團混亂,圣上已有不悅。良禽擇木而棲,想必這層道理參將大人能夠明白?!?/p>
他的聲音簡直稱得上輕柔,然而這話便似在王方興頭頂打了炸雷一般,半天說不出話來。陸繹口中的首輔大人便是嚴嵩,當年仇鸞是嚴嵩一手提拔,如今倒把嚴嵩得罪了。邊塞當下境況說一團糟都算是輕的了,圣上不悅是遲早的事,到時候朝中無人保仇鸞,沒收兵權(quán),革職查辦便在朝夕之間。
這番心思在王方興心中一轉(zhuǎn),不過片刻工夫,他便已有了決斷。當下朝陸繹一拱手,慷慨道:“陸經(jīng)歷所言極是,此事確該徹查,若還有其他地方需要我協(xié)助,還請盡管說話?!?/p>
外間窗下的今夏聽不清陸繹對王方興附耳的那段話,只聽得王方興突然間就爽快地答應(yīng)了,心下疑惑,探詢地看向楊岳。
楊岳同樣不解,只能聳聳肩。
“多謝參將大人體恤?!迸搩?nèi)陸繹道。
“那我就先告辭了!”王方興本已欲轉(zhuǎn)身,看到沙修竹在旁,終還是忍不住朝陸繹道,“他跟隨我多年,此番闖下禍事,卻也還算條漢子,還請陸經(jīng)歷看我薄面,用刑施棒留三分,我便感激不盡。”
“他只要老老實實的,我必不為難他?!标懤[道。
沙修竹在旁急急朝王方興道:“俺手下的弟兄,個個安分守己,此事與他們無關(guān),請大人千萬莫為難他們?!?/p>
王方興看了看他,片刻后什么都未說,長嘆口氣,徑直出了船艙。
陸繹冷眼看著沙修竹,目中的嘲諷意味顯而易見。
“看什么!俺曉得你們那些這個杖那個棒的,要打便打,不要什么人情棒,打得老子不快活?!鄙承拗竦芍溃胺讲拍切┰挵骋猜犚娏?,你也就是嚴嵩的一條狗而已,神氣什么,小白臉!”
窗外,今夏聽得撲哧暗笑,細想陸繹的樣貌,確是生得十分俊秀,倒也算得上翩翩佳公子,只是整日擺張棺材臉,行事做派更是讓人生厭。
楊岳則聽得直搖頭,這漢子真是莽漢,罵陸繹是不識抬舉,連帶著連嚴嵩一塊兒罵進去,這不就是找死嗎?
陸繹倒未著惱,風輕云淡道:“其實昨夜,我很早便睡下了,直到你們上船來搜查之前,我都睡得甚香。”
沙修竹呆愣,臉上是如夢初醒后的勃然大怒:“你敢誆俺!……可,你是怎么知道生辰綱所藏之處?”
“我如何得知,你不必知道?!标懤[冷笑,“將生辰綱藏在水密封艙內(nèi),這個主意不是你能想出來的。說吧,還有誰?”
“就是俺一個人想出來的!”
短暫的靜默過后,船艙外的今夏和楊岳聽見一聲極其凄厲的慘叫聲,兩人皆被駭了一跳,幾乎是本能地站起來往艙內(nèi)望去——
沙修竹痛苦地半倒在地,雙手抱膝,面容因巨大的疼痛而扭曲。陸繹淡然地站著,雙目正看著今夏二人,似乎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