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大亮,同事進來上班,田躍進才渾身酸痛地醒來。輕輕地摸著脖子,似有一道紫色的勒痕。他從躺椅上一躍而起,沖到洗手間看著鏡子,看著過早刻上皺紋的臉,看著下巴上一片黑黑的胡楂。閉上眼睛,在洗臉臺邊低頭片刻,重新抬起頭來的瞬間,他看到自己的身后,站著那位死去的美人—脖子上依然纏繞著紫色絲巾。
田躍進絲毫沒有害怕,他知道那是個幻覺,一個無比真實的幻覺。為什么糾纏著他?想給他一種強烈信號,拜托他甚至哀求他一定要抓到殘忍的兇手?那你快點說?。“涯侵粣汗碚f出來,不要像你的兒子那樣語無倫次—少年還在公安局的值班室里熟睡。
等到太陽快升到屋頂,死者的兒子終于醒了,他睜開疲倦的眼睛,剛看到老田嚴肅的臉龐,便立即緊緊地閉上了。老田一聲不吭地將他拉起來,帶著少年走出值班室,去局里的食堂吃午飯。
果然是青春期的男孩,飯量居然是田躍進的兩倍,不時有同事經(jīng)過,投來異樣的目光,還有剛調來的小警察打招呼:“老田,這是你兒子???”
田躍進生怕少年再受刺激,不斷給每個人使眼色,讓大家不要靠近他們。還好,少年只顧著埋頭吃飯,沒注意到別人看他的目光。
下午,老田帶著少年去罪犯模擬畫像室,要他把兇手形象描述一遍。無論畫像師怎么提示,他就是說不清那人的長相,還是昨晚那套回答。不過少年反復強調,雖然無法說清兇手的樣子,但只要親眼看到那個人,或者那個人的照片,他就一定能認出來。
幾個鐘頭過去,桌上還是那些面目不清的臉。田躍進出去抽了根煙。少年是否真正看到了兇手的臉?死者遇害的時候,正對墻上的畫報,她的臉很可能把兇手擋住了,目擊者看到的只是勒住她脖子的絲巾,卻根本沒看到兇手。所謂的“惡鬼”,怕是少年深受刺激后,產(chǎn)生的某種臆想或幻覺。
畫像室的房門半開著,他繼續(xù)往里觀察少年的臉—十三歲,和他的女兒是同一年生的,但早出生半年,因此比女兒小麥高一個年級。
田躍進打開兜里的錢包,看著女兒最近的照片。小麥去年開始發(fā)育,如今幾乎每天都會給人一點驚喜,每天都比前一天漂亮。他摸著照片里女兒明亮的大眼睛,還有臉頰上可愛的一點點嬰兒肥,無疑她會長成一個美人,一個像她媽媽那樣富有魅力的女人,若干年后從漂亮女孩變成漂亮少婦。
該死,怎么又想到少婦?那個被神秘絲巾勒死的漂亮少婦,更可憐的是她十三歲的兒子,親眼看著媽媽被殺死卻又不能沖出去。抓壞蛋不是少年的責任,讓兇手逍遙法外是警察的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