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丈夫 1

例外 作者:毛尖


馮哈布自此撤出朗的生活,撤出他的電影。有很長一段時間,朗的個人生活好像是空白的,好像他從沒結(jié)過婚,好像他單身了四十年。

其實,關(guān)于弗里茨朗最古怪的一點是,他最應(yīng)該公開的生活,卻是他最回避的,也是他一生中最神秘的篇章。

他的第一任妻子就是個謎,當(dāng)然,她的死更是一個謎。我們現(xiàn)在確切知道的是,有一天,她回家,撞見丈夫正和編劇馮哈布顛鸞倒鳳。這樣的情節(jié),在弗里茨朗的生活中,還將不斷出現(xiàn),純粹從編劇角度看,這樣的同罪反復(fù)跟朗自己的電影有一種互文,當(dāng)然,朗也有效地用自己最著名的電影《M》為自己開脫了:犯罪,是一種疾病。

朗的傳記中,字母“L”被用來指代他的第一個妻子。想想凄涼,也就一個世紀(jì),這個薄命女子竟然連姓氏也變得撲朔迷離了。比較權(quán)威的朗研究專家麥克基利根認(rèn)為,“L”應(yīng)該就是麗莎(Lisa Rosenthal),雖然這個名字在朗的現(xiàn)存資料中,只出現(xiàn)過一次。而接下來就全部是小道了,那天,面對偷情的丈夫,麗莎一槍自殺;而另一種說法是,那一槍,是朗開的。

不管怎樣,就算朗沒殺麗莎,麗莎畢竟因朗死去。所以,一直到好萊塢時期的《偉大的警察》(The Big Heat,1953),朗還是在重復(fù)同一個故事:有一個人死了,到底是自殺還是他殺呢?但是,對媒體,朗從來不提自己的第一個妻子,而且,就算跟難得的幾個密友,朗也只在酒后放松的狀態(tài)下承認(rèn)過一兩次:“是的,在馮哈布之前,還有一個。”

而馮哈布,極具音樂天賦和編劇才能的“純種雅利安女人”,也是在“納粹”這個詞不再那么一觸即發(fā)的時候,得到了朗的公正評價:“沒有她,也就沒有我德國時期的那些電影。”

不過相比馮哈布,另外有一個女人顯得更沒名堂。

黃昏的貝弗里山,有人看見,一個女人伴著朗散步,但他們什么話都不說?!躲y幕》雜志的記者回憶,他采訪朗的時候,廚房里發(fā)出過聲響,朗當(dāng)即中斷采訪,一個人走出去,他回來的時候,廚房就沒聲音了。該記者肯定地說,隱約傳來的對話表明,那絕對不是朗的女傭,她是這房子的女主人公。

神秘的女主人是誰呢?她是朗的妻子嗎?朗為什么要把她藏起來呢?

有一種說法是,朗把她藏起來,就為了圓1933年的那個出逃德國的版本。1933年7月31日,朗其實是和這個神秘女郎一起離開德國的,而且,這個神秘女郎有名有姓還有照為證,不僅家世好,自己修養(yǎng)也好。她叫麗莉拉特(Lily Latté),從莫呂手中奪走朗的姑娘,當(dāng)然是不一般的。

拉特其實是她第二次婚姻留給她的姓,她的第一任丈夫姓賓,娘家姓肖,認(rèn)識她的人都說她長得像黛德麗,而且,兩人同年,但黛德麗在好萊塢演藝生涯走下坡路的時候不斷為自己的年齡做減法,麗莉就特別光火,因為彼此太知根知底了,尤其,后來朗還和黛德麗傳出緋聞。所以,朗死后,麗莉拍賣了他當(dāng)年護(hù)照,導(dǎo)致直接捅破了他的“1933年故事”,媒體倒也一點也不怪她無情。

不過這個麗莉也挺神的,愛因斯坦是她遠(yuǎn)親,奧爾巴赫(Erich Auerbach)是她舅舅,第一任丈夫賓是個科學(xué)家,情人馮莫洛(Conrad von Molo)更好玩,一邊把過去情人麗莉介紹給朗當(dāng)了情人,一邊把自己的室友——那個印度小伙子——介紹給朗的老婆馮哈布當(dāng)了情人;至于麗莉的第二任丈夫漢斯(Hans Latté),那也是人物,有聲電影就是在他手里成熟的,沒有他,朗的《M》就沒有今天這等成就。作為朗的第一部有聲片,誰也不會否認(rèn),聲音創(chuàng)造了多么恐怖的效果!而這音效,就是馮莫洛達(dá)成的,但莫洛是誰派遣的?漢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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