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十頁的《自序》中,胡河清一再提及他的“曲折經(jīng)歷”:
我滿月時就離開了那塊大西北的“血地”。
我從小就居住在上海一所歷史悠久的公寓里。童年時代時常被剝落的粉墻上爬行的光斑所驚起,似乎四周潛伏著難以計數(shù)的幽魂。
我在大約十五六歲的時候,又回到了生養(yǎng)我的地方。我當(dāng)時穿的衣服在班上是最襤褸狼狽的,這可以充分表現(xiàn)出家境是如何的凄涼。我幼小的年紀(jì),挑起了家庭中幾乎所有的生計。
少年時代的艱辛……
突如其來的身世變故使我失去了涉足高峻深遠(yuǎn)的靈地探險、游歷、朝圣的機(jī)緣。
憶及自己的前半生,風(fēng)和日麗的良辰美景甚少。
我無緣探究胡河清的家世,單從這些文字即可看出他的經(jīng)歷之“苦”及內(nèi)心之“苦”。“凄涼”、“艱辛”、“變故”之類的字眼表明他對生命之苦實在不堪重負(fù)。據(jù)胡河清的朋友王海渭回憶,他在1986年已發(fā)生過一次精神危機(jī),并留下了“我自殺之志是因為要還我清凈正身”的遺書。黃河之子胡河清對“死”可以說早已置之度外,只是或早或晚的問題。他說出“心苦”、“厭世”、“乏生趣”的時候或已注定了三十四歲的生命已不可挽留。
我一再翻檢他留下來的兩本書,試圖發(fā)現(xiàn)一些什么,我知道胡河清絕不是畏懼生活,他只是因為太熱愛這個世界才決然而去的。兩千多年前屈子投江是出于“懷乎故都”,而活得洋洋得意如鄭袖之徒恰恰是故都的出賣者!真的是好人難活嗎?世俗社會是一個人的前定,誰也無法逃避。有茍活者,有抗?fàn)幷?;有平庸之徒,亦有不凡之輩。死者已矣,人間世還是要一代代地活,問題是:如何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