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時,天上飄起毛毛細雨。我掙扎著爬起,用手絹堵住腦袋還在流血的傷口。我右眼眶青紫,滿頭滿臉是血,一瘸一拐走在街上,形象甚是狼狽,行人見了都遠遠避開。身后看熱鬧的閑人卻越來越多,爭相打聽怎么回事。有的說我是剛出道的毛賊,行竊時被當(dāng)場拿獲慘遭痛毆;有的認(rèn)定是三角戀愛爭風(fēng)吃醋的結(jié)果。踉踉蹌蹌走出沒多遠,迎面邂逅打著花傘裊裊而來的費小燕,目睹慘象,她認(rèn)定是流氓街頭斗毆,眼神充滿鄙夷,仿佛瞥見一袋活動垃圾,轉(zhuǎn)身快步走向馬路對面……我一瘸一拐艱難地往家走,心里充滿仇恨。馮氏兄弟太過囂張,這一次行動超越威脅和危害之間的界限,仇家下手狠毒打破以往“恐怖平衡”,報復(fù)的颶風(fēng)只會來得更加猛烈!傷口流血過多,兩腿越來越軟,我低頭掙扎著前行?!岸苏 庇致犚娔鞘煜さ暮奥?,我抬頭一看,只見趙大壯提著那把明晃晃的腰刀,匆匆向我跑來。我心里一松,緊繃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一頭栽倒在地……
“劉端正,你在哪?!”屋外傳來粗喉嚨大嗓子喊叫,激起滿樓道回音。屋里三人正在潛心研究種種復(fù)仇計劃,聽見喊叫不約而同豎起耳朵?!班蹋∴锑?!”敲門聲又響又急,伴著喊聲:“劉端正,別藏啦,快開門!”我心里一驚,莫非馮氏兄弟帶人找到家來了?使個眼色,三人趕緊四下找家伙。茍順民嚇得臉色都變了,打開窗戶,隨時準(zhǔn)備跳窗逃跑。門開了,門口立著門頭高、門板寬的黑美麗。
“是你?你怎么來了?”我頗感意外。
“咦,看你問得怪不怪?咱倆同班又是同桌,你打架受傷,我為什么不能來看你?”
腦袋上繃帶纏了一圈又一圈,手上裹著紗布,怎么看我,都像是戰(zhàn)爭片里狼狽不堪的傷兵。黑美麗看在眼里,哽咽著說:“瘦猴當(dāng)著全班同學(xué)的面糟踐我。為擦掉黑板上的漫畫,你倆結(jié)下仇。你被馮家兄弟打成這樣,起因是為了我。劉端正,我不會忘記,黑美麗都記在心里?!?我心里生出幾分感動,無言地拍拍黑姑娘的大巴掌,表示領(lǐng)情。黑美麗將帶來的食籃揭開,里面裝著蒸臘肉、燒帶魚、炒豬肝、梅菜扣肉等各色菜肴,琳瑯滿目擺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看著就讓人流口水。茍順民從最初的驚惶中恢復(fù)過來,就要動筷子,被黑美麗一巴掌打開,“一邊待著去!這是我親手炒的菜,讓傷員補身子,輪不上饞貓。等主家吃完,剩下的再賞給你?!闭f完,自己呵呵先樂了。茍順民吃癟心里不樂意,嘟囔道:“八字還沒一撇,就偏向劉端正。你也不問問,人家愿意不愿意?”黑美麗臉紅了,裝作沒聽見,毅然宣布:“我要加入你們這一伙!”一個大姑娘入小子伙?仨小子面面相覷,都以為自己聽錯了。黑美麗挽起袖子,鼓起胳膊上碗大的肱二頭肌,自豪地說:“別小看女人!梁山一百零八將還有三個是女將。我雖然不會打架,可身上絕對有勁!一個對一個,一般小男人壓根兒不是我對手!不信,你仨誰過來試試?”說完不等回答,攔腰單臂就近將茍順民輕輕挾起。茍順民急得雙腿亂蹬,黑美麗不管不顧,粗胳膊一掄,可憐小男人騰空飛了出去,身子重重跌落在對面床上,腦袋結(jié)結(jié)實實撞到墻上。茍順民被摔得齜牙咧嘴、捂住腦袋叫痛不迭。大壯樂得前仰后合,我笑得腦瓜傷口抽著疼,一致稱贊黑美麗抱腰摔這手絕對厲害!讓人聯(lián)想到黑熊惡斗。打麻將三缺一,往往最后來的是莊家。我半是稱贊半是調(diào)侃:“老黑‘熊抱’堪稱制勝的撒手锏,膚色更是克敵一絕?!逼つw黑和打架有什么關(guān)系?聽者一臉納悶。我笑道:“龔開《黑馬圖》云:‘幽州俠客夜騎去,行過陰山鬼不知’。老黑膚黑賽過俠客胯下烏騅,搞夜襲,鬼都發(fā)現(xiàn)不了!”聽的都笑。黑美麗不解其意,也跟著傻笑。三個男的看在眼里,越發(fā)樂不可支。
我憋住笑,提出第一個問題:“你為什么要加入我們這一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