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夢與醉 二(6)

恰同學少年 作者:梁曉聲


他又說:“你就要離開哥幾個了,希望我那天罵你的話,你走時牢記著。團機關(guān)不比連隊,你要好自為之!如果你真覺得我罵的對,那就喝下這半碗酒!”——接著,他竟雙手將碗舉至我面前,由坐著而跪著了。

朋友們包括與我同班的五名好同學,都看出了洪元他是多么的依依惜別,也聽出了他的話是多么的真摯,就居然沒一個替我搪?lián)跻幌碌摹?/p>

我看著那喝粥碗里的半碗酒,一時呆住。

洪元他跪在那兒,一動不動。

朋友們的目光,一會兒一齊看他,一會兒一齊看我,一會兒一齊看酒。

在一片沉默中我與洪元僵持了半分多鐘。

我終于說出一句話是:“舍命陪君子。”——雙手接過碗,兩眼一閉,一飲而盡。

洪元緊張接著又往那只碗里倒酒,都快倒?jié)M了,也雙手捧起來一飲而盡。

那天夜里我覺得我活不成了似的,大吐之后才昏昏沉沉地睡去。第二天聽志忠說洪元也吐了,吐前吐后反復說的醉話是——“曉聲,你小子要記住哥們兒的囑咐??!”

我在團報導組一年半的時間里,不曾沾過一滴酒。甚至,一聞到酒味兒就產(chǎn)生心理恐懼。團報導組歸宣傳股領(lǐng)導,股長是現(xiàn)役軍人,還領(lǐng)導著廣播站和電影放映隊。他是喜歡經(jīng)常小飲一番的人,每將男知青們請到家中“快樂快樂”。即使在那種時候,我也不“意思意思”。“五一”、“八一”、“十一”、新年、春節(jié)這些假日里,在股長家,連廣播站和電影放映隊的幾名女知青也往往舉杯同樂,但我卻堅定地奉行“不沾主義”。

在那一年半里,我到兵團總司令部去參加過兩次文學創(chuàng)作學習班。結(jié)束當日的最后一餐,酒是管夠的。不論男知青女知青,無不頻頻舉杯。而我怕被勸酒,每次都借故溜走。

后來我到了木材加工廠。抬大木是重體力活,為了解乏,也為了排遣寂寞,抬木班的知青隔幾天喝一次酒。他們對我很友善,抬大木時特照顧我,我雖對他們心懷感激,但當他們聚在一起喝酒時,從不湊近他們。對他們誠摯的相喚也置之不理。我被復旦大學召為“工農(nóng)兵學員”,即將離開連隊的前一天,抬木班的哥們兒們?yōu)槲茵T行。盡管相互依依惜別,我也只不過舉杯唇邊,作了作樣子。

在復旦大學的三年里,我竟飲過兩次酒。盡管那時我已戴上了肝病患者的病號帽子,自知更應(yīng)遵守醫(yī)囑,離酒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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