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里的空氣立刻變得異常緊張，導(dǎo)師望著臥室的門發(fā)愣。他不明白師母這是怎么了。在他看來自己女兒的選擇并沒有什么不好，沈文凱在他眼里還是個不錯的學(xué)生。他不但已經(jīng)研究生畢業(yè)，而且還在學(xué)校歷史系留校任教了。

“媽怎么了？”陳芳皺皺眉頭，嘴里嘟囔了一句，她對母親的這種態(tài)度表現(xiàn)出極度不滿。

導(dǎo)師站起來，拍拍陳芳的肩膀，那意思是讓她別著急，他去臥室看看到底是發(fā)生了什么。

導(dǎo)師進了臥室后客廳里只剩下我和陳芳坐在桌前。陳芳把臉轉(zhuǎn)向我，臉上帶著挑戰(zhàn)和玩味，她把下巴抬得高高的向我示威，那表情就像她是一個站在世界之巔的勝利女神一樣充滿自信和堅定。面對母親的惱怒她沒有表現(xiàn)出絲毫的羞愧和歉疚，也許她已經(jīng)料到母親過激的表現(xiàn)，我想她此時的興趣并不在自己母親身上，而是想知道我的反應(yīng)，她在等待她所預(yù)料的難過和痛苦在我的身上出現(xiàn)，也許我流下眼淚或者鼻涕更能激起她的快感。

我當然有反應(yīng)，但決不是她所想要的那樣。我開始笑，臉上所有的肌肉都充滿快樂，發(fā)出低低的“咯咯”聲，那聲音充滿嘲諷和喜悅、得意和放任、輕蔑和不屑。陳芳被我這種表現(xiàn)所迷惑，她從自信變得癡呆和恐懼，最后她汗毛都立了起來，她一定看到在餐桌的另一端坐著的不是她熟悉的那個傻瓜，而是魔鬼，她感到毛骨悚然。

“你高興什么？”她問。

“你問我高興什么，你是傻還是怎么？我沒看出來我在笑你愚蠢嗎？我不但笑你愚蠢，還笑你終于走出了這一步，完全就像我預(yù)料的那樣——”

“恐怕不是你預(yù)料的那樣吧！”陳芳依然用得意的口吻說，“你——這下該死心了吧！”

“死心？誰知道呢？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旦夕禍福。但有一點我可以確認，你今天選擇了一個非常不好的時間表達了一個非常不利于你的消息，你讓我對我們的未來更有信心了?！?/p>

“是嗎？那就走著瞧！”她笑了起來，表情十分怪異，極其不自信。之后，她若有所思地長長出了口氣，然后低頭吃飯，不再理我。

片刻，我把飯吃完，把筷子放下。

“今天的空氣不好，我要走了?！蔽艺酒鹕韺﹃惙颊f，“收拾洗碗可是你的事，不要忘了！”

我穿上外衣，然后敲敲臥室的門，說：“導(dǎo)師、師母，我要走了！”我對兩位老人打了個招呼。

當我打開門要出去的時候，導(dǎo)師突然從臥室出來，他把我喊住：“海濤，你先不要走?！?/p>

我納悶地看著導(dǎo)師，不知他叫我有什么事。

“什么事？”我問。

“海濤，你進來！”師母在臥室里喊。

我更納悶了，我不知道師母這時叫我有什么用意，似乎陳芳的事情不該與我商量。我猶豫一下，但還是回身進了臥室。

我進臥室后師母對隨后進來的導(dǎo)師擺擺手說：“老頭子，你出去，我想單獨和海濤談?wù)?。”?dǎo)師聽罷知趣地退了出去，把門帶上。

我站在臥室門前，表情很拘謹，我不知道師母要和我說什么。

師母坐在床邊的躺椅上，對面放了一張軟凳，那凳子平時是用來放腳的?！昂?，你過來！坐到這?！睅熌赣媚赣H般的語調(diào)，在我聽來極其親切。她拍拍對面的軟凳讓我坐下。于是我走過去坐在師母對面。

我坐下后師母把我的手拉住，她輕柔地看看我，微笑著問：“師母想問你一句話，你要真心實意地回答我。”

“嗯，好——”我回答道。

“我想問你是不是喜歡芳芳？”

師母的話讓我大吃一驚。我沉默了，低下了頭，我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把頭抬起來，我問你話呢！”師母加強了語氣。

我不敢看師母，此時我流利的談吐和鎮(zhèn)定自若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像一個做了錯事并隱瞞了真相的孩子，被自己敬重敬愛的人洞穿了內(nèi)心。

“在師母面前你不要害羞，你老實告訴我，如果是你就點點頭?！?/p>

我此時內(nèi)心非常復(fù)雜，我不知道師母怎會發(fā)現(xiàn)我內(nèi)心的秘密，我從來沒有在兩位老人面前表露這種心態(tài)，因為我從沒有想用這種方式來得到陳芳的愛情。

“怎——怎么說呢？”我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事——事情來得太突然，我不知該怎樣回答！”

“你也不用為難！如果你喜歡芳芳，你就點頭，沒有什么大不了。”

我輕輕點了點頭，眼淚突然要從我的眼眶里涌出來，那可怕的液體，我實在是控制不住它們。

師母長出了口氣，然后把我的手抓得更緊了，她用另一只手撫摸我的手背說：“我知道你不會不喜歡芳芳！”她眼眶比我更濕潤，“我想讓芳芳和你好，你愿不愿意？”

眼淚終于從我的眼眶中滑落下來，我不知道該怎樣形容我那時的尷尬，那眼淚一部分是為面前這位慈祥的老人發(fā)自肺腑的話而感動，另一部分是這么久我所受的委屈而哭泣。我搖搖頭，用哽咽的語氣說：“不行??！師母，這件事不是我愿不愿意的問題，而是陳芳的問題。她現(xiàn)在有男朋友了，你這樣做會傷害她！”

“你先不要管芳芳，你就說你愿不愿意?！?/p>

“我當然愿意！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