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再有一年，老局長就該退休了。誰知道，怎么到了了，弄了場這樣的病？都是那個該死的陳大錘，鬧鬧鬧，纏著老局長，把老局長給鬧癱在了辦公室里。再見了他，我他娘的把骨頭給他拆了！”鮑永剛站在李鐵錚身后，因為有程睿孜的提醒，說話的聲音很小，但牙齒咬得“咯咯”響。

李鐵錚站在病床前，摸了一下鼻子，看著緊閉著眼睛的老局長，從記憶里搜索著往事：在他擔任市委組織部副部長兼市干部考核委員會辦公室主任期間，這位老局長還是市疾病預防控制中心主任。“非典”期間，他沒日沒夜、任勞任怨地篩查、登記、布控，一連五十多天，吃住在辦公室，沒進過家門。疫情還沒完全過去，他就累得虛脫了，拉到醫(yī)院調養(yǎng)了將近一個月才恢復過來，不過，牧原市的“非典”疫情卻得到了有效的控制。老局長出任衛(wèi)生局黨委書記、局長時，是李鐵錚在市委組織部副部長的位置上考察的最后一批干部。當年年底，在老局長到市衛(wèi)生局履職時，李鐵錚也被調到了市政府辦公室，當上了副秘書長……

多好的一個人?。±铊F錚感嘆著，輕輕坐在老局長床前的椅子上，伸出手去，撫摸著老局長枯樹皮一樣的手，默默地看著呼吸均勻的老局長。忽然，他發(fā)現老局長不知道什么時候睜開了眼睛，正艱難地側過頭，望著他們。

“老局長醒了，老局長醒了！”楊新立抹了一把淚水，拉著程睿孜的手，激動得聲音都是顫抖的。

程睿孜急忙走到老局長病床前，低下頭去，伸出食指，沖老局長問：“老局長，你看看，這是什么？”

老局長的臉上，顯出了十分煩躁的神情，左手食指動了動，喉結呼嚕呼嚕地一陣響，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程睿孜直起身來，附在李鐵錚的耳邊小聲說：“李局，老局長的情況在好轉。昨晚有了一次意識，現在又恢復了意識。剛才我們說的話，他可能都聽明白了，他也知道我伸出的是食指，但是說不出來。他的右半側身體，已經癱瘓了。”

“哦……”李鐵錚應了一聲，又轉過頭去，拉著老局長的手，輕聲說：“老局長啊，你別著急，安心養(yǎng)病。程主任他們，會想盡一切辦法，讓你康復的，你得配合他們啊。”

老局長眼神兒直得像根棍兒，看了李鐵錚半天，忽然抬起了左手，指著楊新立，喉結又呼嚕呼嚕地響了一陣，楊新立急忙走過去，把耳朵附在了老局長嘴邊。哪知道，老局長艱難地抬起了左手，推了一下楊新立，卻捏住了他上衣口袋里卡著的那桿簽字筆。

“老局長這是有話要說，給他筆，我去找紙。”程睿孜扭頭出去了，不一會兒，就拎著一個帶硬塑料板的病歷夾進來了。

楊新立把病歷夾放在老局長面前，又把簽字筆摘了帽，遞到老局長左手里，老局長便硬撐著，在楊新立托著的病歷夾上，用左手艱難地一筆一劃寫了幾個字：“水深，保重，拜托。”

寫完后，老局長又盯著李鐵錚看了一陣，然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再次閉上了眼睛。

程睿孜急忙去看生命體征監(jiān)護儀，看了一陣后，對李鐵錚他們擺了擺手，輕聲說：“老局長又昏迷過去了，我們走吧，別再打攪他了。”

又在老局長病床前站了一陣，出了重癥監(jiān)護室，李鐵錚摸了摸裝在口袋里的那張字條，對楊新立說：“不是說老局長一直不愿意搬家，他的辦公室還在市一院嗎？你有他辦公室的鑰匙嗎？”

楊新立明白了李鐵錚的意思，他搓著手說：“鑰匙……一直在老局長身上，我們不好直接找他要……您看……”

李鐵錚擺了一下手，說：“哦，那我們回去吧。”

從市一院返回衛(wèi)生局之后，李鐵錚坐在辦公室里，手里拿著那張歪歪斜斜地寫著“水深，保重，拜托”的字條，看著，想著，不停地一粒接一粒地嚼著花生米。

正想著，手機響了，竟是他當年在西沙群島當兵時的老首長、現在的省紀委副書記吳湘峰打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