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我聽著!”
“我客觀評價一下你們娘家人,你別生氣啊,你看,你大哥窩囊,大嫂彪悍,劉帆沖動盲目,楚清看著溫順,其實刁鉆,你們家人不多,關(guān)系復雜。我在想,你爸的后事之后……你們娘家的事,咱們能不摻和,就不摻和!”
劉蕓看了王文凱一眼,不說話。
“不高興了?那就當我沒說?!?/p>
劉蕓熄燈。
黑暗中,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感把劉蕓淹沒了,她甚至感覺自己就要窒息了。四周是黑茫茫的一片,她看不清楚,也沒有依靠。是的,她終于是沒有父母的孩子了,她終于知道,人就是這樣一點一點失去的。無端的,她想起了小時候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飯的情景,突然之間淚流滿面。
事實上,不但王文凱在擔心劉家的事,王文凱的母親也在擔心劉家的事情。
劉家出事之后,王老太太用她那異常敏銳的嗅覺立刻就聞到了另一種氣味,那就是,劉家的變故會讓自己受到影響。她這樣判斷是有依據(jù)的,她一直知道,劉家的兩個兒媳不僅水火不容,而且都不孝順,如果孝順,能把自己的公公氣到醫(yī)院里嗎?準確地說,是很快就氣到太平間,在這樣的家庭環(huán)境下,劉蕓的那個后媽怎么辦?以劉蕓的個性和處事風格,她一定不會袖手旁觀,可是,哪里有出嫁的女兒贍養(yǎng)娘家后媽的道理?
吃早飯的時候,王母看了看劉蕓的臉色,問:“今天去買墓地?”
劉蕓“嗯”了一聲。
王母把筷子放下:“說到這個買墓地啊,我得給你們說說,這買墓地有很多講究呢,千萬不要以為價錢高的就好!”
王文凱知道劉蕓心里不舒服,開始打岔:“媽!”
王母不依不饒:“別打岔,聽我把話說完!……可這買墓地啊,講究一個風水!可千萬不要小看了這風水啊,咱舉個例子啊,說誰要是命好,咱們都說他家祖墳上冒青煙了,為什么說祖墳冒青煙了?說白了,就是墓地選得好!所以……給你爸選墓地,那就是造福子孫后代的事!……一句話,價錢不在高低,風水要好!”
劉蕓聽出了弦外之音,其實說來說去就一個意思:錢!
她沒有想過這些,但是都來了,擋也擋不住。
劉蕓沒有和婆婆搭腔,直接從椅子上起身,拿起包就離開了。身后傳來婆婆和王文凱的對話聲:“文凱,你也跟著去吧!”“媽,我還要上班!”
劉蕓匆匆下樓。
4
劉義、劉蕓和劉帆一早就去看墓地了。監(jiān)護室外只剩下張長蘭和王艷。楚清有孕在身,沒有來。兩個女人就那么坐著,看著走廊的人來來去去。王艷有點不好意思,這種不好意思她也說不出來到底是因為什么,潑辣慣了,不講理慣了,但那道墻之后就是公公垂危的生命,想一想,王艷覺得自責。
張長蘭開口了:“去趟老房子吧,把你爸的壽衣拿來!”
說著,張長蘭就把鑰匙遞給了王艷。
“壽衣?”
“嗯,上次你爸住院……感覺不好,準備的……這次……要用上了!”
王艷沒有說話,接過鑰匙就離開了。
老房子還是以前的老房子。王艷推開門,仿佛眼前還晃動著公公七十大壽時家里的情景。那個時候劉曉峰和王可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王文凱踏著有節(jié)奏的步子,音調(diào)里也透著唱腔:紅燒獅子頭!那個時候,公公在張長蘭的陪伴下從臥室出來……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王艷想到這里,用手擦了一下眼淚。
走進臥室,打開衣柜,尋找壽衣的時候,王艷不經(jīng)意地從柜子里翻出了一個包裹,出于好奇,王艷就打開了包裹,一個紙袋隨著包裹的取出而掉在地上。
王艷拾起紙袋,打開。是一份遺囑。不知道怎么了,王艷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張遺囑看:一, 房子歸張長蘭所有;二,十年前好友顧建成曾經(jīng)在困難的時候幫助過我,借給我十萬塊錢,但是一直沒有能力償還,希望兒女能完成這個遺愿。
房子沒她的份,要留給張長蘭。能和她沾上邊的,就是還債。王艷拿著遺囑發(fā)愣,愣完之后,就拿著遺囑出門了。在她的心里,一直有一個聲音,那就是:這個遺囑一定要改,必須改!既然命運掌握在自己手里,那么,她為什么不能為自己的生活做主?
當王艷把一切安置妥當之后回到醫(yī)院的時候,劉義他們也買墓地回來了,六萬塊錢,一家兩萬。老天爺似乎覺得一切安排好了,劉錦清是該走的時候了。這個時候,醫(yī)生從監(jiān)護室出來,要求他們見老爺子最后一面。
這是最后的告別,劉錦清說不出話了,只是握著張長蘭的手,逐一看著家人的面孔,最后把目光定格在劉蕓臉上。
劉蕓走向劉錦清:“爸,您叫我,是嗎?”
劉錦清使勁眨眼,之后握住了劉蕓的手。劉錦清看張長蘭,又看劉蕓,嘴里發(fā)出了含混不清的聲音,似乎要用最后的力氣交代什么 :“哦……啊……”
劉蕓看著父親努力蠕動的嘴,眼淚流下來了:“爸,您慢慢說!”
劉錦清再次眨眼睛,使勁地把劉蕓的手挪動,挪到張長蘭的手里。
劉蕓看張長蘭,又看劉錦清:“爸!”
劉錦清似乎再也沒有力氣,只是緊緊地握住劉蕓和張長蘭的手,定睛看著劉蕓,呼吸急促。
劉蕓看著父親的眼睛,不住地點頭:“爸,我知道了,我明白了!您放心!放心,?。 ?/p>
劉錦清似乎滿意了,放心了,臉上露出笑容,之后他的手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