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8)

大漠三部曲·獵原 作者:雪漠


孟八爺卻仿佛渾然不覺。睡了,呼嚕聲依然大;醒了,說笑聲依然響。跟豁子親兄弟似的,你吹我,我拍你,大塊吃肉,小蠱喝酒。依孟八爺?shù)男宰?,也該大碗喝酒的,可這豁子存的酒,就那么有數(shù)的幾瓶。幾下“大碗”光了,連貓尿都沒處買,只好小蠱了。但蠱雖小,叫聲卻大,“八抬你坐”呀,“祿位高升”呀,“一心敬你”呀,“九九長壽”呀,似猜拳,似吹捧,微醉了,倒下就呼嚕。

只是苦了猛子,翻過來,疊過去,在炕上烙餅,任那鋸條,在神經(jīng)上劃。從時間上判斷,這豁子簡直不中用。那聲音氣勢洶洶,卻乏韌勁,乍起不久,便訕訕息了,倒把猛子累出一身汗來。夜便忽喇喇壓來,還有那靜,還有那渴,還有那啥也不是又啥也是的情緒。

猛子于是瞪了眼,望那模糊的夜。月光透過窗上的塑料紙滲進(jìn)屋里,屋里便隱隱幻幻,模糊出曖昧和尷尬來。那大漠,仿佛龐大的動物,時時扯聲怪叫。風(fēng)大時,沙子也給裹了來,打在窗上,潑水似的。還有牲畜的叫聲,野獸瘆怪怪的叫聲,一古腦兒往心里潑。那張狐媚臉也變成雞毛,在心上搔。他想,這婆娘,真不要臉。卻又怪怪地覺得這女人能勾他的心。說不清為啥。女人這東西,原本就說不清的,越模糊,越勾心;太清晰了,就不勾心了。

這鬼地方怪,一進(jìn)來,心就焦燥了,啥都不想,只想女人。行了幾日,腿疲了,心卻不疲,老嘩嘩地喚女人。猛子就希望偷獵者中也有個女人,女特務(wù)一樣,美麗而猙獰,猛子就撲上去,掀翻,壓了,像騎烈馬一樣,顛簸一氣,那才過癮呢。又想,這女賊,該不是豁子女人吧?

那女人果真起身了,在稠糊的夜氣中游來,鉆入被窩,鲇魚似的,把他纏得烈火洶洶。他快要虛脫了。忽覺得豁子立在前面,陰了臉,伸出雞爪似的手,一下下?lián)芩哪X袋。

猛子一下子醒了。嘿,真有人撥他的腦袋哩。

“有幾個黃羊飲水哩。”卻是女人的聲音。抬了頭,見女人披了衣服,站在炕下。方知剛才纏他的,是夢里的女人。猛子懊惱了,這婆娘,打攪得不是時候,再遲一點(diǎn)兒,那好事就成了。隱隱幻幻中,女人胸前的兩坨肉晃勢個不停,又晃出火來,口越加干了。

“啥事?”豁子卻問了,聲音空洞洞的。

“黃羊。幾只黃羊,在槽里飲水呢?!?/p>

“叫你在屋里的臉盆里尿。外面的風(fēng)利,弄不好會傷風(fēng)。”豁子說。

“屋里?嘻嘻,我尿不出來?!迸诵茁?,飄過去,魚兒似滑進(jìn)靠窗的被窩里。

孟八爺?shù)暮魢B暶洕M屋子。每次喝醉酒,都這樣,丟進(jìn)火里,也燒不斷那鼾聲?;碜訉γ妥诱f:“牽了駱駝,鞭桿兒栓籠頭上,逼了駱駝,隱了身,慢慢靠過去。近了,從駱駝肚子下,給它一槍。”

“這倒是個好法兒?!泵妥右婚镛A爬起身,穿衣,下炕,順門縫,定睛一陣,便見月光下,晃幾個模糊的點(diǎn)兒。他點(diǎn)了馬燈,燈光撐滿屋子,見女人用亮亮的眼勾魂,嘴里更干了,就到桶前,舀瓢涼水,一氣喝個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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