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

后離婚時代 作者:呂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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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樂巖最不喜歡的事,就是借錢,從小到大,他也從來沒有借過錢,英雄為五斗米折腰,實在讓他這個大老爺們沒面子。想來想去,沒折,拉著臉給幾個最要好的哥們打了電話。借了一圈錢,才知道個個都活在水深火熱中,清一色的“負翁”。平時全都是光鮮出來示人,其實兜里都沒什么積蓄,房子、車子、孩子,養(yǎng)著其中任何兩“子”都讓人氣喘吁吁。又趕上全球經(jīng)濟危機,有的連工作都不保。但不管怎樣,大家都還愿意擠出一部分,這個拿五千,那個拿一萬。樂巖牙一咬,又把這些好意謝絕了。

唯獨盧飛積蓄多點,那也是準備結(jié)婚用的,樂巖不想找盧飛開口,盧飛鐵定會借錢給他,那就等于間接地害了劉韻。但盧飛很快知道了消息,他打電話把樂巖罵得狗血淋頭。罵完了,開著車就把錢送樂巖單位去了。

樂巖剛把盧飛送走,就被行長叫進了辦公室。

周行長是個女人,四十余歲,脾氣溫和,但工作嚴謹,雷厲風(fēng)行。

“樂巖啊,你最近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樂巖語塞,不明白領(lǐng)導(dǎo)問話意圖。

“聽說,你最近時常脫崗,業(yè)務(wù)也不太好?!敝苄虚L表情嚴肅,但語氣還算溫婉。

脫崗?是誰在背后黑我?樂巖一怔。最近,家中的雜事特多,說來說去,都是圍著樂童轉(zhuǎn)的。才上了三天幼兒園,就開始生病。因為樂懷山還沒退休,黎珍一個人帶不了,所以樂巖只能抽空陪著媽媽和兒子一起去醫(yī)院。利用外出的機會,干點私事,哪個信貸經(jīng)理不是這樣的?怎么還有人告到行長這兒來了?

周行長試探著說:“家里如果有什么難處,跟我說,單位能幫就幫一把?!?/p>

樂巖沒答話。

周行長接著說:“但因為私事懈怠工作是不對的。我們是金融工作者,工作本身就需要高度的責(zé)任和精細,你對下面這些剛來的年輕人,還起著表率作用。但你現(xiàn)在這樣的工作態(tài)度,很成問題?!?/p>

樂巖想解釋,想說,我離婚了,我得管孩子,得管家里一堆雞毛蒜皮的事。但他除了態(tài)度誠懇地承認自己的錯誤,什么都說不出口。哪有一個男人以家事為由來搪塞工作的?

周行長比較滿意樂巖的認錯態(tài)度,“把個人私事處理好,好好調(diào)整自己的狀態(tài),盡量不要帶到工作中來。今年你的任務(wù)也不輕,還是得爭取完成,要起帶頭作用?!?/p>

樂巖一個勁兒地點頭,心里卻叫苦不迭。

任務(wù)額,又是一座山壓來,年年翻山年年翻,什么時候是個頭?新聞里天天都在播全球經(jīng)濟蕭條、經(jīng)濟危機,怎么行長們熟視無睹呢?那么多企業(yè)都在裁員,都在緊縮開支,誰還去借銀行的錢用?又不是不給利息。真伸著手想要錢的,卻不敢隨便放款。

“你一直是我們行的骨干力量,人聰明,又有上進心。再好好干個一兩年,我就想辦法提拔你。想上的人很多啊,但能上的極有限,你自己可要爭氣!”周行長在一群年輕人中,最看好樂巖。

最后幾句話,讓沉悶的樂巖有了些欣慰和感激之情,“謝謝周行長,謝謝您的栽培和信任,我馬上調(diào)整好自己,您放心,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p>

領(lǐng)導(dǎo)的贊賞是動力,也是壓力。決心雖然是表了,但樂巖從來沒有覺得,是如此不堪重負,而且孤獨。

(2)

文嘉直起腰桿,又把報表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確定無誤后,送到了杜泊軒的辦公室。

“我說你行你就行,你看,不到一星期就做完了?!倍挪窜庂澷p地看著報表。

“不見得完全符合要求,我只是憑著直覺做的,杜總看看,有問題我再修改。杜總的那些報表,給我很大的啟發(fā)。”在工作中,文嘉對杜泊軒還是無法直呼“你”,她只好把稱呼由“您”都改為“杜總”。

“你確實很聰明,悟性非常好。等會兒,我仔細看看報表再說?!倍挪窜幏畔聢蟊?,又從抽屜里拿出幾份文件?!斑@是一些優(yōu)秀的營銷方案,有我們公司的,也有其他公司的,你拿去看看?!?/p>

“我看這些干嘛?”文嘉很疑惑,營銷方案,那是營銷部該看的。

“你看后,寫一份營銷方案給我,就是加拿大Order集團產(chǎn)品的營銷方案,或者說是營銷思路?!?/p>

“營銷方案?我寫?”文嘉眼也圓了,嘴也圓了。

杜泊軒看著文嘉,“對,你寫,我也寫?!?/p>

“可是……可是……我是個會計,從來沒正經(jīng)接觸過營銷!”文嘉實在不明白杜泊軒的用意。

“沒接觸不要緊,你天生就是做營銷的料子,我相信我的眼光?!?/p>

“可是……”文嘉無奈地看著杜泊軒。

“不用可是了,你還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的潛能。我還是想建議你調(diào)到營銷部。營銷部正好缺個副部長,我把那個位置留給你,你去不去?”

文嘉蒙頭蒙腦,搖搖頭說:“還沒認真考慮過這個問題,我還是想做我的會計,我已經(jīng)準備考注冊會計師了?!?/p>

“技多不壓身,該考什么就考什么去,不過,做會計沒什么大前途,做一輩子,也只能是個會計。”杜泊軒似乎是在說服文嘉,“你知道營銷部副部長的月收入,是你這個小會計的幾倍?”

幾倍?文嘉從來不知道營銷部副部長的收入,但知道營銷部的人到財務(wù)部領(lǐng)錢,都是成沓拿的。

杜泊軒不緊不慢地伸出四根手指頭,“是你的四倍?!?/p>

四倍?那不是萬兒八千的?文嘉立即得出這個數(shù)字,她開始抿嘴唇了。杜泊軒微笑著靜靜地看著她,等她開口。

文嘉很猶疑,她從沒下決心要從會計改行去做營銷,但這個收入的數(shù)字太誘人了,能給她現(xiàn)在的生活帶來極大的幫助。杜泊軒太高明了,知道她現(xiàn)在最缺的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p>

“不知道沒關(guān)系,你自己去驗證一下,就從這個營銷方案開始。我們都來驗證,看看你到底適不適合做營銷。如果是我估計錯了,那你還是安心地去做你的會計?!?/p>

這個主意聽起來還不錯?!靶?,那按您說的,先試試?!蔽募伪е募D(zhuǎn)身離開。

杜泊軒叫住她,“我給你半個月的時間,這件事,先不要告訴財務(wù)部其他人?!?/p>

姜小妮眼尖,文嘉剛走進辦公室,她就發(fā)現(xiàn)文嘉手里抱著的文件夾,而且快速放入了抽屜,還上了鎖。她最先敏感地察覺出杜泊軒對文嘉的不一般。

“你的任務(wù)通過了沒有?”姜小妮問文嘉。

“還不知道,杜總還沒看完?!蔽募螐目诖锾统鲆黄垦鬯幩鲱^滴在眼睛里,最近用眼太狠,眼睛干澀發(fā)花,不得不借助眼藥水緩解一下。

“你剛才拿回來的是什么?杜總又給你什么新任務(wù)了?”姜小妮旁敲側(cè)擊地問。

“噢,一些文件?!蔽募伪M量讓口氣隨意。

姜小妮準備繼續(xù)深入發(fā)問,桌上的手機響了。

“喂,”姜小妮剛剛開口,文嘉立刻就知道是她老公打來的,姜小妮和老公講話的聲音,是一種不同于正常的聲音,是一種刻意的嬌柔,文嘉并不反感這種聲音,但她自己,是絕對演不出來的。

掛了電話,姜小妮喜滋滋地說:“我老公在樓下等我了?!?/p>

文嘉笑瞇瞇地說:“我們天天加班,你老公天天來接你下班,真有福氣!不過今天還沒到下班的點呢,怎么來這么早?”

“今天是我們結(jié)婚五周年紀念日呢,旅游去不成,那就晚餐慶祝一下咯。我已經(jīng)跟張部長請過假了,今天就先走一步了?!苯∧菔帐巴曜郎系臇|西,急急忙忙扭身出去了。

結(jié)婚紀念日?從第二年開始,樂巖就不記得結(jié)婚紀念日了。文嘉的心口有點堵,她趕緊翻開了賬本。讓人不舒適的回憶,最好忘記。

(3)

文嘉晚上回家,已經(jīng)累得筋疲力盡,洗漱完后,她在自己房間的梳妝臺上看見了一個四四方方的紙包,打開一看,六沓一百元的人民幣,點了點,正好六萬元。

這么多錢,一聲不吭地放在這里,連句話都沒有?這不像樂巖的做派。文嘉的心頭,忽然閃過一絲疑問,樂巖是不是有點故意回避她?這些天忙得早出晚歸,也沒在意樂巖的態(tài)度,但已經(jīng)有好幾天,兩人沒說過一句話了。文嘉看了看錢,還是決定問問樂巖。

樂巖的房門關(guān)著,文嘉看看時間,才剛過十點,他的生物鐘,什么時候提前了?

文嘉站在房門口剛準備抬手敲門,房門開了,兩人都被嚇了一跳。樂巖看了她一眼,一言未發(fā),徑直去了衛(wèi)生間。文嘉聞到他身上一股沖鼻的酒味。

樂巖如廁后,是從不洗手的,除非在吃飯的時候。但今晚,文嘉聽見他洗手了。

樂巖重新躺回了床上,仍然不說話。

“那六萬塊錢,我看到了,謝謝你?!蔽募握驹诖参?,客氣地說。

“謝什么,那本來就是你的錢。先給你六萬,我還差你二十四萬?!睒穾r的聲音有些冷,冷得文嘉很不舒適。

文嘉納悶,什么時候得罪他了?難道是因為向他要錢?但文嘉立即否定了這個猜想。她決定不去猜想,也根本不想猜想,樂巖一貫就是這樣的臭脾氣,莫名其妙地生氣,生氣的時候,完全在自我的世界里,拒絕溝通,別人的感受一概不理,就像一只臨危的刺猬,扎到誰,算誰倒霉。

文嘉想轉(zhuǎn)身出去,想起了兒子,“童童這幾天好嗎?上幼兒園還適應(yīng)嗎?最近我工作太忙了,都忘了問他的情況了?!?/p>

“不用問,只要你自己好,你自己快樂就行,管兒子干嘛?”樂巖的火藥味已經(jīng)顯現(xiàn)。

“樂巖,我又哪里得罪你了?好好來跟你講話,你怎么這種態(tài)度?”文嘉不想忍了。

“我什么態(tài)度?我說的是實話。我們離婚了,兒子也歸我了,你自由了,你盡可以去享受你的世界了!”

“你什么意思?”文嘉的粉臉漲紅了。

“我沒什么意思,你要是心里有了別人,就不要再裝了,你不用遮遮掩掩的,你是自由的,自由的,懂嗎?你想愛誰,就可以愛誰去!”樂巖驀然坐起身,這幾天,他心中憋著一團無名之火。

“我心里有誰啦?我裝什么了?”文嘉的臉色由白變紅,又由紅變白。

“有誰?你自己最清楚!”

“你……你真的很過分!”文嘉胸口劇烈起伏,“我告訴你樂巖,你不要小人之心,我心里誰都沒有!”剛說完,文嘉就后悔了,憑什么要向他表明什么!

“你心里沒人是吧?好,真沒人,真沒人就證明給我看!”樂巖忽然起身把文嘉撲倒在床。

文嘉毫無防備,仰面躺倒,樂巖壓了上去。

“樂巖,你干什么?”文嘉驚慌地質(zhì)問。

樂巖并不答話,文嘉松散的睡褲很快被扯下去。文嘉徒勞一陣,只是弄疼了自己,她清楚地知道,酒后的樂巖是一頭獅子,越掙扎,他只會越勇猛。她干脆不動了。

樂巖卻越來越溫柔,越來越熱烈,剛剛的針鋒相對瞬間消失殆盡。文嘉有些恍惚,這感覺是如此熟悉,卻又十分遙遠。她很惶恐,內(nèi)心抗拒,身體卻在迎合。她想哭。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這到底算什么?文嘉合上了眼,一滴淚水從眼角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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