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他三人把這話擱起。伯雍向鳳兮、子玖商量起分擔(dān)新聞的事。子玖說：“昨晚歆仁與你怎說的？”伯雍說：“他教我擔(dān)任文藝部。”子玖說：“正好這一部分正沒個專人，得你擔(dān)任，將來一定可觀?！辈赫f：“你們先不必說這客氣話，我現(xiàn)在還是外行，慢慢地學(xué)習(xí)吧?！庇谑谴蜷_報，三人參酌，用朱筆畫出格式來，分配定了，伯雍自任預(yù)備他的材料。這時忽見進來一個館役，臉上笑嘻嘻地向伯雍和子玖、鳳兮說：“剛才總理來電話了，說今天晚上在陜西巷泉湘班請吃花酒，請諸位先生，晚上務(wù)到，不必到旁處去了。”子玖見說，先笑起來說：“好好！多日沒吃花酒了?！币蛳蚰丘^役說：“你去回總理，晚上我們都去。”那館役自去了。伯雍因問子玖說：“歆仁還逛窯子嗎？”子玖說：“現(xiàn)在當議員的，哪個不逛窯子？八大胡同，簡直指著他們活著。照我這樣五吊錢喊一個鋪，兩塊錢住一夜，真是無聊已極。不承想還得個登徒子的徽號。照人家一兩臺花酒，便是一百多塊錢，人倒說他不是色鬼。我倒想那樣，沒錢！”既而又向伯雍說：“還不錯。他還看得起你，居然還請你吃一臺花酒?！辈赫f：“別管為誰，我們晚上倒得看他的貴相知，或者是很不錯的。”子玖說：“我們早看見過了，還是清倌，倒是純粹北京人，名字叫什么桂花呀？大概叫桂花。十五六歲，好打好鬧，還能唱兩句二黃。歆仁自從挑上她，差不多天天去，牌哩酒哩，不知捧了多少次。這回利用你新加入本社，又做這一回場面，將來他一定把她討出來?！辈赫f：“他已有好幾個孩子了，他的夫人也很賢慧的，何必還想弄人。此話未必屬實?！弊泳琳f：“你還不知道，近來他的夫人，得了一種冤孽病，總也治不好。他們的愛情，已然冷淡了。再說，現(xiàn)在當議員的，有兩件流行品，彼此夸耀，第一是馬車，第二是姬妾。那當不上議員的，看著他們?nèi)绱丝旎?，都有三個志愿?！辈好枺骸澳娜齻€呢？”子玖說：“便是一車、一妾、一議員。他們見人家這樣羨慕他們，也就以此三項驕人。如今歆仁，議員有了，馬車有了，只短一個妾，所以每每引為憾事。他若不弄個妾，便是到在議場里，也有點相形見絀。”伯雍說：“你這話我不信，簡直是罵人?！弊泳琳f：“真的。假如你當議員，若沒有馬車，沒有妾，大家真能不理你，說你是外行，還免不了田舍郎的呆狀。他們已成了這一種風(fēng)氣。你不信，問他們當議員的，誰有妾？誰有馬車？他們很高興的，必屈著指頭告訴你。因為他們每人都有一本統(tǒng)計冊，沒有馬車和姨太太的，擯而不錄。所以歆仁近來抓耳撓腮的，很為這件事發(fā)愁，他這樣在桂花身上捧場，也是為得她歡心，省得為捷足者先登，不得不預(yù)為地步。論他很可以了，在議會里，雖然不是很紅的角色，卻能拉黨，所以黨魁很重視他。在經(jīng)濟方面，自然是不發(fā)愁的，慢說一個桂花，十七八個，也辦得到?！辈旱溃骸霸掚m如此，他的妻黨，很厲害呢。恐怕這個議案，不容易通過?！弊泳琳f：“他所以抓耳撓腮，急得要命，大概也是對于這方面不無戒心?！?/p>

伯雍和子玖正談得熱鬧，忽聽鳳兮在旁邊說道：“別瞎聊啦！正經(jīng)把稿子歸掇歸掇，先發(fā)一點，竟等晚上由泉湘班回來再辦，不知什么時候散，恐怕來不及，莫如先做點活計吧?！倍艘娬f，皆以為然，當下不談天了，忙著去辦稿子。晚上，少卿和若士也來了，幫著把稿子發(fā)了一大半。六點來鐘，他們一齊出了門，雇上車，飛奔到泉湘班。這班子是北班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他們到了院中，只聽跑廳的吆喝了一聲，隨即過來一龜奴，把他五人截住說：“諸位老爺，恕眼拙，有熟人提一聲，現(xiàn)在沒有閑屋子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