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伯受到母親這種擔憂的影響,給瑪麗安妮寫信說:
我還要把倍倍爾(Bebel)的書給你寄來嗎?如果你想要,我馬上寄給你,因為我并不把自己看成是你的庇護人。要不,我們將來什么時候一起來讀?你現(xiàn)在還需要更多地閱讀書籍嗎?我給你準備了保爾森(Paulsen)的《哲學導論》。這是他讓人交給我的,寫得不錯,也不難懂,我晚上睡覺時常常翻閱一下。不過,現(xiàn)在你首先得注意自己的身體。你的身體必須變得強壯一些,要多注重外在的東西,而不是內心世界(包括你的和我的內心世界),不能帶著蔑視“專職家庭主婦”的態(tài)度去思考問題。我這是為你好:你得有自己的拿手好戲(piècederésistance),因為你必須得有一個你能掌控的領域,我在這個領域里(不像在思想領域)沒法同你競爭。你簡直不能相信我有多么輕視所謂的“精神方面的訓練”。令我敬佩的是自然無羈而又強烈奔放的感受和實踐活動——大概我自己在這方面不足吧——我感覺自己需要有什么東西令我敬佩。
你瞧,我又在對你進行說教了,不過你別認為這是件壞事。你知道,我完全了解你的個性,不是嗎?我只是希望你自己有一個我不能染指的領域,有一個家庭主婦的職責范圍和工作范圍,而且你并不將此僅僅看作一個無法逃避的不幸領域,因為——我得不厭其煩地重復——跟我一起生活絕不會像你想象的那么容易。而且,我們自己最獨特的興趣領域越是相符和一致,你在我這里的獨立性就越少,你就越容易受到傷害。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不過,當然啰,不能有人為的自我限制。
我的“說教”沒有讓你感到更為震驚吧?沒有那就更好。我說自己不尊重“精神方面的訓練”,意思只是說,如果一個人將滿足求知欲視為生活的真正內容,視為“使人成為人的關鍵”,而把他所面臨的經(jīng)濟使命僅僅視為生活中無法避免的負擔,那么這對他并不是一件幸事。實際情況是否如此,或者說女性是不是本能地在她的實際工作的位置上尋求生活的重心,從情感上說會給夫妻關系帶來巨大的差別。
至于我,我一直向往著經(jīng)濟獨立和在實際事務中發(fā)揮作用,可是環(huán)境不允許我做到這一點。照我的經(jīng)驗,學術上最有用的新思想,總是在我叼著雪茄躺在沙發(fā)上,沉醉于思索時出現(xiàn)在腦際的,也就是說,它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工作的結果。我把這種最狹義和真正的精神生產(chǎn)僅看作是業(yè)余時間的產(chǎn)物,看作生活的副產(chǎn)品。即便是現(xiàn)在,對于學術職業(yè)我喜歡的始終是實用—教學方面,而不是真正的“學術”方面。我們在威斯特法倫的親戚們婚姻生活中的巨大幸福也同樣根植于男人們擁有從事實際工作的職業(yè),在這種事業(yè)中他們感到充實和滿足。最令我感到厭惡的莫過于“精神”和學術職業(yè)中的傲慢了。這就是我想說的意思。當我說你跟我一起生活絕不會很容易時,我只是想說,恰恰是我的職責領域不允許我像前面提到的那種從事實際工作的職業(yè)一樣,給我們的家庭帶回那種自然而然的幸福。因此,給你帶來困難的正是你相對而言不是那么天真和實際——恕我這樣說。
我的孩子,我的“說教”真的讓你重新考慮你自己是不是“我要找的那個人”,考慮我是不是沒有看到你身上的某些東西嗎?如果是這樣,那我最好還是閉嘴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