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小兔,那個帥哥是誰呀?”她身后的一眾“玉米”們開始起哄。我家鄭南音語氣十分驚悚:“是我們老師?!彼龥]說錯,只不過她沒有說出我的另外一個身份。令我沒有想到的是,“老師”二字一出,這群比我小不了幾歲的小鬼神色果然立刻收斂了不少。十幾個人不約而同地集體倒退兩三步,那一瞬間我自我感覺簡直膨脹到了極點,活了二十幾年,總算是體會了一把做統(tǒng)治階級的感覺。
鄭南音小姐十分嫻熟地關(guān)上車門,把安全帶拉下來,抹一把前額上亮晶晶的汗珠,得意地跟我說:“哥哥,今天我的成績最好?!币娢颐媛恫唤庵a充了一句,“今天我們大家集體上街給春春拉票,我拉的票數(shù)最多。其實就是應(yīng)該攔住三十幾歲或者是四十幾歲的叔叔,說幾句好聽的,用他們的手機投票。他們一般都不會拒絕我的?!蔽以谛睦飸K叫了一聲,這種行為完全就是出賣色相。
“鄭南音同學(xué),一個月以后你就要高三了。”我正襟危坐。
“鄭西決,你真的,真的是——”鄭南音氣急敗壞地搜索著詞匯,難為她,這家伙語文成績一向不怎么樣,“你別像個舊社會的姨太太好不好?”她突然靈光乍現(xiàn),眼睛也跟著亮了,“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扶了正,就忘了自己什么出身了,成天罵別人是狐貍精?!?/p>
“別管我什么出身。我現(xiàn)在是鄭老師,可是你呢,你就是鄭南音同學(xué),有種你就當(dāng)著教導(dǎo)主任的面把剛才跟我說的話再說一遍。你敢不敢?”說真的,若是不能經(jīng)??匆娻嵞弦暨@種氣急敗壞的表情,生活的樂趣真的是打了百分之五十的折扣。
鄭南音用力地?fù)u著她美麗的小腦袋說:“哥哥,你不過才當(dāng)了一年的老師。可是你看看你這副嘴臉吧,好像你生來就是剝削階級?!?/p>
為了充分顯示剝削階級的優(yōu)越性,我打開了車?yán)锏囊繇懀脕硌谏w鄭南音的抱怨。我讓我的U2醉生夢死地響徹這個小小的空間。開車的時候聽音樂的妙處就在這里,恍惚間我就會覺得音樂不是來自車?yán)?,而是來自車窗外面那個看似跟你沒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的、熙熙攘攘的城市。我想我是老了,打死我,我也接受不了那個讓我家鄭南音心醉神迷的李宇春,都說她集男人的陽剛和女人的陰柔于一身,可是讓我說,我除了發(fā)現(xiàn)一個女人的長相也可以奇跡般地酷似姚明之外,沒看出任何其他的優(yōu)點。鄭南音的媽媽,也就是我的三嬸,在聽我說過這個結(jié)論之后曾經(jīng)非常認(rèn)真地跟我說,這話千萬別在鄭南音面前提起,否則她會跟我拼命。
三嬸是個好媽媽。我感慨地想。不知道鄭南音自己知不知道,世界上有個人這么在意她的想法和感覺——哪怕是不理解也要盡力維護,這是多大的福氣。
“鄭西決,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鄭南音的聲音比先前略微安靜了一點,斜著眼睛看我。我明白她想要做媚眼如絲狀,但是沒掌握其中要領(lǐng),像個需要矯正斜視的可憐兒童。
“壞的。”我回答。
“就知道你要先聽壞的?!编嵞弦魢@了口氣,“我媽告訴我說,大姐頭要從北京回來了,不知道什么時候的車,說不定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家了?!?/p>
“鄭東霓。”我想也許有事情發(fā)生了。
“嗯。”鄭南音點頭,“今天中午,我媽告訴我的。其實我也不清楚,聽說她好像要跟一個男的去美國結(jié)婚,大伯和大媽都不同意——”
然后她就尖叫了起來:“你想死啊鄭西決,你干嗎要上南九路?你不知道南九路過了5點不能左拐嗎?”
“大不了我從云錦巷穿出去,你喊什么。”我說。
“回頭咱們?nèi)齻€人一起去吃飯,讓她好好給咱們講講。”
“鄭南音,是我們倆出去吃飯,沒有你的份。明天你得乖乖地去補習(xí)班上課?!蔽覑憾镜馗艾F(xiàn)在說好消息。”
“好消息是——”她鄭重其事,“我戀愛了?!?/p>
我覺得這不是一個壞消息和一個好消息,而是一個壞消息和一個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