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多的朋友小裴居然在三天之內(nèi)又找到了一份在香港餐館洗碗的工作給我。我真有點驚訝了:他又找人教訓鄭杰,又照顧我和小多的工作,真的只是一個跟我們一樣的留學生嗎?
小多吸著煙敲我的腦殼:“就你問題多!這么好奇,去當偵探吧?!?/p>
我抓住她的手:“你吸煙越來越多,干什么?。磕銖哪睦锱@么多的中國煙來?”
“我告訴你,你可不要往外說?!?/p>
“嗯,我不說?!?/p>
“小裴是做這個生意的啊。有人從巴黎把煙運到里昂來,他往下賣給不喜歡洋煙的中國人?!?/p>
“這不是倒賣蘋果,”我說,“這是違法的?!?/p>
“所以請你不要告訴別人?!?/p>
我不能批評這個神通廣大的小裴,我甚至連和他劃清界限的驕傲都沒有。因為他,我一去這個香港餐廳就頗受優(yōu)待,洗了兩天的碗,老板發(fā)現(xiàn)我的法語說得蠻清楚,就讓我去前面當跑堂。八月的一個周末,小裴帶著小多來我們店里吃飯,見我可以一只手托著三個盤子健步如飛,還對我豎起了大拇指。
我們是這樣一種類型的留學生。
當然留學生不可能都是這樣。
總是訂八號桌的男孩兒每個星期都會約不同的洋妞。他的紫色跑車停在外面,他穿logo很不明顯的大名牌的T恤衫,他點菜的時候只說法語,我都要以為他是個法國人了,可是他教帶來的女孩子字正腔圓的漢語。
老板的女兒在日內(nèi)瓦學醫(yī),每個周末客人多的時候她也會開著自己的小車子趕回店里幫忙。她跟我們一樣在前面當跑堂,但是畢竟身份不同,她不太與我們說話。有一天我從酒窖里面搬紅酒出來,聽見她對著電話用法語說:“你不要再說了,這個孩子我自己也會生下來?!?/p>
當然,也有年輕的中國女子來店里吃飯。她們身邊可能有各色外國人,她們點昂貴的酒和食物,她們有的自在,有的頹廢,有的有些洋洋自得,還有的比洋人還洋人。
我在那里耽擱了余下的整個夏天。到了八月底,老板給我結算了暑期的薪水,我共得二千四百歐元。
中國仍沒有匯款來,我下學期的學費仍然毫無著落。
我不能再打電話去催促我的母親了,于是盤算著要準備怎樣的說辭給學校,請他們允許我可以先上課,稍后交費。
我為這件事情發(fā)起愁來,會整夜失眠。我在炎熱的夜里獨自一個人睜著眼睛發(fā)呆,汗流浹背。
院子里不知道何時停留了幾只流浪的野貓,那個妓女回來得再晚也會學著它們的叫聲逗弄兩下。她們的聲音鉆到我的腦袋里來,我在迷迷糊糊的狀態(tài)中思考一個問題:這個愉快的妓女會賺多少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