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穿過窗子,在地上拉長時間和光影。
我在對面的鏡子里看著趴在我胸前的丹尼·海格,他金色的頭發(fā)、后背的曲線、臀部的肌肉,這是另一幅定格在我心里的畫面。每當我安靜地在回憶中翻閱它,便仿佛又看到了里昂九月的月夜,嗅到了丹尼·海格的氣息,還有我自己血液的腥氣。
他的手指沾著我的血液,抬起來,仔細看。
我說:“您不應該覺得驚訝吧?我的事情您還有多少不知道呢?”
他聞言沒動,抬頭看看我。
“我是個窮學生,打了好幾份工,欠學校大筆的學費,住左岸九平方米的小房間,幾天前還因為這里擺滿了走私來的香煙被送到警局去了。
“是您救我出來的,您幫我交學費,您送我漂亮的禮服和鞋子,您也看到我曾經(jīng)是處女?!蔽冶驹撜f些感謝的話,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腔調(diào),越說越慢,越說越僵硬。
他慢慢坐起來,在床邊上背朝我。他的脊背像青銅雕像,讓人那么想要撫摸親吻。
我轉(zhuǎn)過身,臉朝向另一邊。
丹尼·海格說:“要是我做了什么事情讓你覺得尷尬或者不舒服,請你諒解。我是好意,只想幫忙。”
“您當然是好意,我感激不盡。只是我連思考是否拒絕的余地都沒有?!蔽艺f,“有那么多事情,就算我要自己承擔惡果,我也不想要您知道,我特別不想要您知道?!?/p>
丹尼·海格離開我的床,開始穿衣服。他的動作很輕,我聽見窸窸窣窣的衣料聲。
我依舊背朝著他,咬著自己的手指頭。被子很薄,可是我的汗水又下來了。
他應該是穿戴好了,在后面對我說:“轉(zhuǎn)過來,微微,回答我?guī)拙湓?。?/p>
我坐起來,面向他,捋一下頭發(fā),把被子擋在胸前,沒有看他。
丹尼·海格說:“抬頭。”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脖子剛要垂下來,被他的手指架住下巴:“你在法國待了三年了,有沒有人教你一些起碼的禮儀?比如有男士想要幫你提一個箱子,你就讓他做,拒絕是很不禮貌的行為,自己也吃苦頭,你懂嗎?”
“……是的?!?/p>
“你今天跟我做愛是干什么?是來補償我?guī)湍阕龅氖虑?,還是我?guī)湍憬坏膶W費?”
“……”
他的一句話讓我哽住,我什么都說不出來了。我真的又小又傻,有些該說的話說不出口:若一個年輕的女孩兒不愛你,她為什么打扮得漂漂亮亮,把自己的第一次給你?
只是我也想要他愛上我,我不愿意在他面前那樣狼狽,不愿意接受他的施舍,更不愿意他像對待每一個情人那樣送給我名貴卻沒有感情的禮物。
我什么都說不出來。這些話郁結(jié)在我心頭,翻江倒海,掀得我內(nèi)臟疼痛,可我什么都說不出來。
我的眼淚順著臉頰流在他的手指上。
他嚴肅的目光和面孔在我淚流滿面的那一刻有了些許緩和。
可是我接下來的話卻把事情弄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我說:“你為多少女人做過這樣的事情?”
他的手放下來,看看我,他忽然笑起來,笑得很溫柔很寬容,仿佛在說“哦,你這個孩子啊”。笑過之后,他開門,離開時對我說:“那是我自己的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