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相大師說:我這個那年出生的肖牛之人,子星丙丁火逢丑年遇死墓之地,并且受到大運流年壬癸水有力之克;流年太歲丑土,胎元辰土刑沖母親兒女宮戌土,子星被年運克損嚴重,子宮被刑沖破壞,加之受孕之年與胎元納音木土相克,天干地支水火不容,基本上相當于風(fēng)水世界爆發(fā)了一場核戰(zhàn)——按照他的說法,我沒有胎死母腹之中就已經(jīng)是祖宗顯靈,所以當我后來見識了自己虛有其名,見財化水,事業(yè)與貴人都是過眼云煙,雖東奔西跑卻無濟于事,桃花運不盛,運氣也平平之后,我并沒有捶胸頓足,倒也隨遇而安。
我之所以先交代這些,意思就是:世界正亂得離譜,我在那個時間降臨人世,明顯是添亂來了。但是,只要小命不玩完,那一切都還好辦。
我出生三年之后,毛主席去世了,據(jù)母親回憶,我曾參加了悼念儀式。市中心廣場上,搭起了巨大的靈棚,萬馬齊喑九州同悲風(fēng)云為之突變,救護車打著閃燈在一邊待命,因為時不時就有對毛主席感情深厚的人因為過度悲傷體力不支哭得昏倒下去。我那時候只有三歲,或許曾經(jīng)被掐著大腿哭了他老人家兩聲也未可知。但我肯定一點:在一個孩子哭泣的時候,哭聲是嘹亮的,沒有任何負擔的,只是為了哭而哭,晶瑩的眼淚直接從眼睛里迸出來,不會像成年人,心里像打倒了五味瓶,哭得那樣委曲,那樣哀傷。
家鄉(xiāng)是在一條叫做“滹沱河”的河邊。這條河的名字很古老,原來叫做“虖池河”,在《周禮》中就有過記載。
我的家族似乎沒有什么值得夸耀的過去,一點都不富裕,甚至可以說是窘迫。用詩人北峰的話來說:我的貧窮是代代相傳。
我們不是當?shù)氐耐林?,而是明洪武年間,從山西洪洞遷至這里的移民。
這種移民行為并非像候鳥一樣自發(fā)自愿,而是有組織的流放。他們懷著深深的挫折感,在官吏的押運下離開故鄉(xiāng),飽受顛沛流離之苦。
朱皇帝大手一揮,流民就像草芥,被撒在這塊土地上安身立命。所以,這個村子在地圖上看起來很突兀,看起來很孤獨,就像是隨隨便便縫在大地上的一塊補丁。由此可見,在我的血液中,有著流民與賤民的基因。
既然是流民,所以,在我的家鄉(xiāng),沒有很深的文化積淀,沒有秦磚漢瓦,沒有商彝周樽,有的只是一本破敗的族譜和一抔可以從指縫流淌的河沙。
還好,滹沱河水滋養(yǎng)了這個村莊,也為他們提供了拉纖的營生。
這些年輕或是年老的纖夫,赤身露體繃直纖繩,性器官不是青筋暴跳就是垂頭喪氣,身上卻是一樣的大汗淋漓。
他們知道,駛出這個水勢相對平緩的地區(qū),大船會接著往前走,駛?cè)脘詈玉傁虼笄搴幼友篮玉傁蛱旖蛐l(wèi),把他們遠遠拋在身后。那是很遙遠的地方,已經(jīng)超出了他們想象的距離。這是一個被纖繩牢牢拴住了屁股的窮村,能夠吃上飯已經(jīng)讓他們感天謝地。
人們專門為這條河修了關(guān)帝廟和河神廟,據(jù)說很靈驗:當洪水泛濫,河水開始上漲的時候,在這兩個廟的庇護下,整個村子都會緩慢上升。
當紅色革命到來的時候,神像徹底被扔進了臭水溝,漚成了爛泥,永世不得翻身。關(guān)帝廟河神廟都改換門庭,成了生產(chǎn)隊的倉庫,放滿了牲畜的飼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