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國家利益所在(1)

思想背后的利益 作者:陸建德


——亞當·斯密論普及教育

2004年春季以來,媒體時常提到我國未成年人的思想道德建設亟須加強和改進,這為我們檢討近十余年的教育體制提供了契機。20世紀八九十年代,一些市場極端主義者認為,人人為己乃人類天性,大家在追求自己的利益(以最少的投入獲取最大的回報)時會自然而然地造福社會。于是教育也被理解為一種商業(yè)行為,一架賺取利潤的永動機,而應該享有教育權利的青少年兒童則淪為市場上牟利者的人質。學校胡亂收費、勒索錢財?shù)某舐剬映霾桓F,甚至發(fā)生過農民因無法交付兒子上學的學費而自殺的惡性事件。所有這一切對未成年人的心理造成何種惡劣影響,可想而知。他們在家長接到交費通知時的凝重面容背后,看到一個沒有溫暖與公正的社會,一個充滿冷漠與敵意的世界。這種切身感受,永遠是思想道德建設的大敵、和諧社會的大敵。

在市場極端主義者的眼里,亞當·斯密是有大智大慧的。然而他們往往只是把斯密一些常被經(jīng)濟學家引用的文字作為他全部學說的精華。例如斯密曾說,每個人出于自愛之心盡量改善自己的境遇,這種努力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量,僅憑它社會就會富裕繁榮;有的法律限制、妨礙它的作用,實在愚蠢。這段話常被用來說明政府的干預實屬不必。實際上斯密所說的要豐富復雜得多,讓我們先從社會分工談起。

《國富論》的第一篇頭三章都是論述勞動分工問題的。斯密以扣針制造業(yè)為例說明,勞動者終身從事一種單純的操作,熟練程度就會大大增加。人們慢慢發(fā)現(xiàn),專務一業(yè)可以揚長避短,時間一久,社會分工逐漸形成,并且越分越細,各種職業(yè)多至不可勝數(shù):

他們依著互通有無、物物交換和互相交易的一般傾向,好像把各種才能所生產(chǎn)的各種不同產(chǎn)物,結成一個共同的資源,各個人都可以從這個資源隨意購取自己需要別人生產(chǎn)的物品。

分工的細致程度是與社會的發(fā)達成正比的。在職業(yè)眾多的社會,那些有閑暇去研究社會的人十分幸運,他們基本上不為職業(yè)所局限,而供他們分析的對象又如此繁多,于是他們不斷運用心思,智能異常發(fā)達,遠勝于常人。但是斯密注意到,綜合起來看,社會的進步與人的自然能力并非協(xié)調發(fā)展,極少數(shù)能力卓異的紳士/業(yè)余愛好者無補于社會整體。在《國富論》第五篇《論君主或國家的收入》的第一章,有一段非常重要的文字。亞當·斯密發(fā)現(xiàn),商業(yè)或社會高度發(fā)達,勞動者的能力卻趨于退化:

他自然要失掉努力的習慣,而變成最愚鈍最無知的人。他精神上這種無感覺的狀態(tài),不但使他不能領會或參加一切合理的談話,而且使他不能懷抱一切寬宏的、高尚的、溫順的感情。其結果,對于許多私人日常生活上的平常義務,他也沒有能力來做適當?shù)呐袛?。至于國家的重大和廣泛的利益,他更是全然辨認不了。

當時產(chǎn)業(yè)革命才初露端倪,斯密已看出過細的分工將對勞動者的能力和道德品質造成摧殘,假如他對卓別林在《摩登時代》里反映的流水線作業(yè)有所聞聽,更將震駭不已。這些“最愚鈍最無知的人”將如何改善他們自己的境遇?人為的法律是否能為他們提供幫助?斯密對此有周密的考慮。

正因為發(fā)達商業(yè)社會的勞動者一生消磨于簡單重復的操作,在能力和品德上犧牲太大,斯密對分工較粗因而不甚發(fā)達的農獵和游牧社會還頗為羨慕。他說,在那樣的社會里每個人都掌握多種技能,為對付生活中不斷出現(xiàn)的問題,種種發(fā)明層見疊出;尤其值得欽佩的是人人都是戰(zhàn)士,都有尚武的美德,知道國家的利益高于一切。商業(yè)社會的居民則不然,斯密寫道:“他的無變化生活的單調性質,自然把他精神上的勇氣消毀掉了,使他看不慣兵士們的不規(guī)則、不確定和冒險的生活。”缺乏教育是精神退化的直接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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