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翼萬戶長怔然,沒想到一生馬背征戰(zhàn)的汗?fàn)敃腥绱孙L(fēng)雅的詩人感嘆,問道:“大汗,此地將來可以做什么?”
“將亡之國可以寨之,太平之國可以營之,耄耋之人可以息止。”
隨軍史官記下了這段話。
大汗的目光仍然被這片廣袤無邊、山脊連綿的大地吸引,他驚呼道:“寶地,寶地!葬我于此,我的靈魂便可永生!”
一言成讖。草原上不落的太陽,總有一刻要回歸草原的懷抱,它落在鄂爾多斯高原上了……將近八百載的歷史長河,在這塊神奇之地應(yīng)驗般地發(fā)生了興衰成敗的英雄故事。
那天阿兒不合(今阿爾巴斯)山在望。大汗渡過如弓的黃河,已是冬天。下雪了,阿爾巴斯山脈覆蓋著一層冰雪。
大汗盤馬山崖,俯瞰艽野。山坡上,阿爾巴斯白絨山羊還在悠然吃草,一群野馬卻從大漠上奔馳過來。
“勇士們,誰套住它們,我有重賞!”大汗馬鞭一揮,英雄不減當(dāng)年。
威猛如虎的蒙古勇士馳馬狂飆而去。大汗也策馬下山,加盟圍獵。
野馬群被越圍越小了。突然一匹白駿馬躍出馬群,昂然長嘯,如大汗長劍劃破天幕。只見那匹白駿馬蹄踏雪塵,躍然騰空,風(fēng)馳電掣,如風(fēng)雪滾滾,朝著中軍黑纛沖了過來。大汗的坐騎青豹花馬受驚了,一躍而起;馬背上的大汗太專注了,凝眸神駒,疏于防備,不慎墜落馬下,受了重傷,被抬進(jìn)帳中靜養(yǎng)。
左翼萬戶長勸道:“汗?fàn)?,撤退吧。西夏人筑城而居,跑不了,不如等你傷好了再打?!?/p>
大汗搖頭說:“不可。我與黨項人交兵多次,互有勝敗,此時若我軍一撤,西夏人會視蒙古軍畏怯。此戰(zhàn)關(guān)乎蒙古帝國的江山社稷——滅了西夏,才能最后徹底蕩平金朝和南宋?!?/p>
左翼萬戶長說:“野孤嶺一戰(zhàn),金軍精銳之師已經(jīng)消耗殆盡;我軍占領(lǐng)中都(北京)后,金皇室王公逃之夭夭,蜷曲到開封去了。蕩平弱金,指日可待?!?/p>
“西夏屢降屢叛,剿滅了它?!贝蠛箵]了揮手說。
于是,大汗帶傷進(jìn)攻西夏國。蒙古鐵騎朝著西夏領(lǐng)地滾滾而去。
翌年六月,傷重未愈的大汗在六盤山避暑養(yǎng)傷,將士們則向西夏王國的靈州(朵兒蔑該城)合圍而去。
李元昊百年江山岌岌可危,破城之時指日可待。眼見大勢已去,最后一位西夏王捧著國璽,向成吉思汗俯首稱臣。
就在西夏王率臣民投降兩個多月后,成吉思汗已步入生命的黃昏,如七月流火,生命的天空有一顆顆流星滑過天幕。在授予小兒子拖雷為監(jiān)國之后,大汗只等最后落日的降臨。
日落的時候須有馬頭琴伴奏。
馬頭琴再次響起。
《什拉灘》哀婉的長調(diào),如劍戟凌空一耀,像蒙古包的炊煙一樣飄向蒼穹,劃過黃昏的天幕。如虹,如閃電,蟒舞九天,飛向遠(yuǎn)方,飛回家鄉(xiāng),落在心愛的人住的帳篷上。
也是這樣一個秋天的夜晚,在鄂爾多斯市鄂前旗,胖美人歌唱家其其格,為我唱了這首成吉思汗最愛聽的《什拉灘》。
其其格是烏蘭牧騎歌手,國家二級演員。她的歌聲似百靈,如天籟,悠揚的長調(diào),就像大汗揮戈天下的長號,撞擊著每個勇士的心扉,也震撼了我。
盡管我聽不懂其其格唱的蒙古語,但是憑借著十六歲就當(dāng)兵的經(jīng)歷,我感覺到,這是一個戰(zhàn)士坐在戰(zhàn)場上歌唱,有點四面楚歌的哀婉和感傷。
鄉(xiāng)愁的天空突然離我很近。
其其格一曲終罷,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淚水已不知何時涌了出來。
我站起身來,將敬酒的銀碗捧在手上,請服務(wù)員斟滿一碗河套王酒,朝其其格走了過去,虔敬獻(xiàn)上?!懊谰凭疵琅??!逼淦涓耵尤灰恍Γ瑱烟倚∽炀`成了一朵花。花張開了,只待瓊漿玉液。她仰起頭來,一飲而盡。
拭去眼噙的淚珠,我對其其格說:“請將《什拉灘》的歌詞大意,說給我聽聽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