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秀娟道:“我哪兒記錯啦。圓圓,記得范叔叔嗎?就是那個捏臉叔叔。”
圓圓記得了。她六歲去媽媽廠里玩,范文強捏起她的腮肉,擠成各種形狀,還噴她一臉煙臭。之后不久,范文強離開工廠,做起服裝生意。
“圓圓變漂亮了,越來越像你。小時候是圓圓臉,所以叫‘圓圓’。”范文強又伸出手。圓圓逃開了。
錢秀娟笑道:“哎,你非要來。我說吧,房子太小,也沒東西招待你。”
“不用招待。我隨便看看,看看你過得好不好。”范文強一邊說話,一邊動用食指和無名指,將大方戒撥弄得團團旋轉(zhuǎn)。
“老張,給范老板泡點茶葉。”
張大民嘩嘩地抖響《新民晚報》。
“圓圓,給捏臉叔叔泡茶。”
圓圓哦了一聲,懶洋洋起身。
范文強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錢秀娟緊跟其后。范文強探探空調(diào)風(fēng)口道:“這機子用很久了吧,制熱太慢。”又摸摸墻壁道,“這兒裂了,回頭叫老王找人刷一下。”
錢秀娟問:“老王是誰?”
范文強答:“我助手。”
張大民輕哼一聲。范文強推開衛(wèi)生間的門,一眼就看見掛在沖淋龍頭上的胸罩。錢秀娟急忙關(guān)門,訕訕道:“沒啥好看的。”
范文強在屋里轉(zhuǎn)了一圈,就說走。“不多坐會兒?”錢秀娟送他出去。張大民溜到門后,窺視樓梯口亮起的燈。俄頃,錢秀娟回來了,摸摸桌上的玻璃杯道:“茶都沒喝。”端起來喝了一大口。
張大民道:“跟老相好勾搭多久了?”
錢秀娟一口被嗆住了,不停地咳嗽起來。
圓圓將范文強送的比利時巧克力塞入書包,悄悄走進陽臺。之后她聽見父親開罵臟話。她翻到日記本末頁,劃了一個“正”字。
錢秀娟沖到外間,拉開吊柜道:“要不是他,這些賣給誰去?。?rdquo;
受到柜門震蕩,柜中的化妝品傾瀉而下。粉紅包裝的瓶瓶罐罐,長的短的扁的寬的,足有三四十件。
“你滿意了嗎?”錢秀娟蹲下?lián)焓爸?/p>
“這是干什么?”
“上月快做到紅背心了,還差五千塊。吳曉麗說,先囤貨,慢慢賣。否則下回得重新沖業(yè)績。”
“她蒙你呢。”
“她沒蒙我,她自己也囤貨。”
“坑子啊。吳曉麗自己掉進去,還拉你往里跳。你哥也不是東西。我早說了,你們上海人精明,自家人算計自家人。”
“上海人怎么啦?我媽早說了,讓我別嫁北方男人。就算在上海長大,骨子里還是北方男人。”
“北方男人怎么啦?不滿意離婚好了。”
“離就離。”
倆人同時頓了頓。
張大民道:“傻不傻呀你,世上就我真心待你。什么哥啊嫂的,什么范文強許文強,他們會為你考慮嗎?”
“誰說范文強不考慮我,”她揣著化妝品,慢慢站起道,“這些他都買了,用來送客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