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那位畫師在旁邊說道:“對,對,初夏你可是紹謹先生的入室弟子,可不能另拜師門!”
入室弟子啊……初夏抬起頭,又悄悄地看向香紹謹。
這次聚會本來是由香紹謹主持,為了向前輩介紹年輕畫家的畫作。
他的眼睛看不到,并沒有參與到他們的討論中去。當那群人討論得熱烈、喧囂四起時,他卻起身走出了屋去。
院子里風大,吹得他衣衫亂舞,也吹來一陣花香。
花香濃郁,那是水仙花開了。
當初是她想種水仙花還是他想種來著?他都搞混了。
應該是她吧。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生活中的每一個決定似乎都沾了她的氣息,淡淡的,就像夏天的味道。
夏天的味道,是陽光的味道。夏日的陽光沾上他的衣襟,觸手可及。他情不自禁地抬起手,仿佛他的衣袖沾滿了她的氣息。
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揚起,照慣例,那個小跟屁蟲應該跟出來了吧。
香紹謹在心里默默數(shù)著,果然,還沒數(shù)到三,身后便傳來初夏的叫聲:“師父,師父!”
香紹謹轉(zhuǎn)過身,看到一團光由遠而近,向他跑來。
一團光,是的,黑暗之中,撥云見日的小小的一團光。
香紹謹忍不住朝她伸出手,可是忽然之間,那團光消失不見,她的聲音也消失不見,人聲、風聲、鳥鳴聲、腳步聲,什么聲音都能聽到,甚至連水仙花花瓣顫抖的聲音都響在耳邊,可是他聽不到她的聲音,他聞不到她的氣息。
香紹謹心中生起一種恐懼,大叫:“初夏!”
他看不見,什么都看不見!
“初夏,你在哪里!”
“哇哈哈!”一陣少女的笑聲響在他耳邊。
初夏跳上他的背,摟住他的脖子大笑:“師父,你終于上當啦,哇哈哈!”
香紹謹抓住她的手,是她,確實是她。心中的恐懼驟失,短短幾秒猶如度了一劫,他有一種筋疲力盡的感覺,緊接著,一種憤怒涌起,他抓住她的手,把她從背上拉了下來,厲聲道:“寧初夏,以后不許再這么胡鬧。”
初夏跌倒在地,不敢置信地看向香紹謹。香紹謹尚未從憤怒的余息中恢復過來,臉色鐵青,嘴唇緊抿。
她很久沒見他生氣的樣子了,一瞬間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陰霾的雷雨之夜。初夏心中害怕,上去抓住他的手。他的手掌很熱,碰到她的小手,緊緊地將它們抓在手心。
初夏的手掌失去知覺,那個片刻仿佛是一個世紀。時間已經(jīng)靜止,初夏沒有動,她以為他們會一直這樣下去,他會將她緊緊地攥在手心。
可是,不過幾秒,他的手放開她,他負手而立,淡淡地說:“你回去吧?!?/p>
“為什么?”她問他。
為什么要抓住她又推開她?如果這樣,為什么不一開始就將她推得遠遠的。
“今天有客人,我累了。”香紹謹說著走回屋里去。門在初夏面前關上,那重重的一聲響,仿佛將他們隔在兩個世界。
5
香紹謹和薛衡下棋,他輸了。
薛衡說:“你太過在意這步棋,反而失了全局?!?/p>
香紹謹不禁呢喃:“是,太過在意,反而失去?!毙睦锊恢氲搅耸裁?,面色越發(fā)沉重,起身走到窗邊。窗前起霧,透著一種熒熒冷冷的光,空氣冷冽。
薛衡收起棋子道:“五哥,今天好好的怎么把初夏給氣走了?”
香紹謹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靜地說:“薛衡,有些事情,盡量不要和初夏說。”
薛衡停下手中的動作,說:“我明白了?!?/p>
客人都走了,房子里靜悄悄的。
少了初夏,總覺得缺了些什么,可是有她在,也不過是在屋里大聲喊“師父”,一聲一聲地炸響在他耳邊,像綻放在夜空里的朵朵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