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行健聽見墻外有人喊他,撂下筆墨,去廚房拿了幾個煮熟的蔓菁就朝外跑。
鳳坤的老婆嘆道:大人鬧得花瓜似的,孩子還在一起玩,叫人說什么好呢!
申鳳坤說:大人的事跟小孩子沒關(guān)系,讓他們玩去是了。
長子申抱樸來,鳳坤拉他進了堂屋,商量進城上訪的事。抱樸說:那龜孫羔子上下有人,咱找誰說去?鳳坤說:我去找老楊,就是當年在咱這兒蹲點的那個老楊。抱樸說:官官相護,告也是白告,不如哪天把他堵在小胡同里一頓窮揍,先弄斷他一條腿再說。鳳坤說:咱不跟他來粗的。你聽好了,我和他的事,從今以后你們不要摻和,勝敗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明天我到政府去討個說法,你們該干什么干什么。
抱樸點頭應著。
那天早上,田家祥剛起床,厚皮就來問承包地的事。田家祥說:和尚念了經(jīng),少不了你的經(jīng)錢!厚皮又說:那天我們著實捏了一把汗,是不是每人給個塊兒八角的買包煙抽?田家祥說:你們這些膿包,要不是我沖上去刨那一頭,到如今那破屋也還豎在那里!再說,屋是他們爺幾個自己拆的,你們幾個屌力氣沒出,還要錢要煙,要死啊你!
厚皮不做聲,卻也沒有就走。田家祥說:你還豎在這里干嗎?等我做飯給你吃?厚皮涎著臉說:我是來告訴你,申家那邊有新花樣了。田家祥問:什么花樣?厚皮囁嚅道:您還是自己去看看吧。田家祥罵:有屁就放!厚皮感嘆一聲,拿捏著調(diào)子唱道:大葦塘啊大葦塘,天天都有新花樣,可惜我這瘸驢的腳步不趕趟……
帶著那破爛顛簸的調(diào)子,厚皮達撒達撒地自去了。
田家祥臉也沒洗,急匆匆朝大隊部那邊趕去,老遠就看見申家那一堵新起的高墻。待走近了,他才發(fā)現(xiàn)申家的堂屋后墻上畫了一只大眼睛。那只大眼睛全用了黑色,像是墨,又像是漆,锃亮亮的,筆法簡單,兩道大弧線中夾著一個圓圈,圓圈里有一個圓點,活靈活現(xiàn),帶著充足的嫉恨和高漲的憤怒。
田家祥問厚皮:就這屌玩意兒?
厚皮說:來者不善,你要注意安全。
田家祥大笑說:不就是個死牛眼嘛,眼珠子不會轉(zhuǎn),眼皮也不能眨巴,無聊!
厚皮神秘兮兮地說:有含義啊。
田家祥說:有含義又能怎么著我!沒聽說什么畫能把人吃了。
厚皮說:你這人,八字就是硬。
田家祥橫豎看了,突然有了新發(fā)現(xiàn)。他對厚皮說:你不妨細看了,那東西像什么?看不出吧?讓我告訴你吧,這東西橫著看像個瞎牛眼,豎著看就像個屄窟窿。哎喲,這家人好不要臉,把那玩意兒都廣告出來了!哈哈!哈哈!
盡管打著哈哈,田家祥還是覺得那只大眼睛老是盯著他,心里很不舒服。
回到隊部辦公室,他問厚皮:你會畫畫不?
厚皮搖搖頭。
田家祥一時沒了主意。厚皮看他走坐不安的樣子,就說:我看咱得找個算命先生算一算,也許有什么辦法對付。田家祥說:我不信那些牛鬼蛇神破玩意兒。厚皮說:無病不信邪,有病亂投醫(yī),孬好求個說法嘛。田家祥說:那就測個字吧。厚皮叫他寫個字,田家祥就寫了個“申”字,厚皮拿著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