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戛然而止,突兀得一點(diǎn)不像之前淡定沉穩(wěn)的陳副總。
慕善的心也仿佛隨著那陡然夭折的琴聲猛地一跳。
丁珩拿著電話走出門,隱隱傳來他愉悅的聲音:“我在頂層……北堯也在……”
丁珩再說什么,慕善已經(jīng)聽不清了。
鋼琴背后那人站了起來。
人極近,目光卻極遠(yuǎn)。一步之遙,卻仿佛隔了千山萬水,怔忪相對。
純黑筆挺的西裝,精致如刀裁,高大的身軀挺拔卻略顯清瘦,像黑色蒼穹中,一彎明月穿云而出,光魄動人,又像皚皚冬雪里,一棵青松渾身赤寒,孤傲而立。
頭頂?shù)乃舴路鹚查g失色,只余他沉默而奪目的容顏,令慕善心頭劇震。
她想象過千萬遍與陳北堯重逢的情景,但萬萬沒想到,當(dāng)日孤寒無依的落魄少年,搖身一變成為港大高材生、榕泰的副總。
他的輪廓深邃了許多,也添了幾分青年的硬朗,可慕善還是一眼就認(rèn)出了他。
——再不會有人,擁有這樣清澈的氣質(zhì)。
學(xué)業(yè)、工作……這些年來,任何事都不會令慕善太過慌亂,可此刻,她看著這個闊別八年、近乎陌生的男人,卻覺得心口猛地一縮,那顆一直都很安分的心臟,竟然極快速地跳動起來。
他對自己什么感覺?
他還記得過去嗎?
他此刻會不會跟她一樣,幾乎按捺不住心中的悸動,全身就像在火上慢慢灼烤著,又痛,又怕,又蠢蠢欲動?
他大概,還恨著她吧?
她該怎么辦?
“陳北堯……沒想到會遇見你?!边@真是一句徹底的廢話,她竟然自亂陣腳。
陳北堯根本無動于衷,清透的目光靜靜滑過她的臉,淡淡地點(diǎn)點(diǎn)頭:“慕小姐,久違?!?/p>
他的語調(diào)極緩,少了幾分記憶中的少年銳氣,卻更顯堅定有力,始終不變的,是那份隱隱的、清冷的自信。
那是慕善一直都很喜歡的。
可是……慕小姐?這稱呼令她心里一涼,同時又有些自嘲:不然呢?難道還期望他叫自己“善善”?
也許在他眼里,他們之間,不過是年少荒唐。
她收斂心神,重新變得滴水不漏:“陳總年輕有為,我會盡力促成項(xiàng)目順利,還要多多仰仗陳總。”
他不搭腔,神色似有片刻沉凝,而后,清亮目光滑過她精致的眉眼、淡紅的櫻唇,還有領(lǐng)口一小片如玉的膚色,眸色愈發(fā)地淡:“慕小姐成熟老練不少?!?/p>
像贊許,更像諷刺。
極度疏離冷漠的語氣,慕善心里忽地一沉。
他似乎也沒興趣交談,沉默著矗立在那里,清冷料峭的身影,愈發(fā)顯得寬肩窄腰,長身玉立。站在鋼琴前,是一幅行云流水的流暢剪影。
他從西裝褲兜里摸出煙盒,點(diǎn)了一根,靜靜吸著。煙霧繚繞,他的目光明明盯著她,卻似乎放得極遠(yuǎn)。
門再次被推開,慕善松了口氣。
“曼殊馬上到。”丁珩對陳北堯說,又看向慕善,“我表妹。”
丁珩的表妹,就是副市長的獨(dú)生女兒。慕善心中一動。
陳北堯卻似有些不耐煩,語氣平平:“馬上開市,我下去了?!?/p>
他像一陣風(fēng)似的走過,丁珩卻手臂一伸,攬著他的脖子,顯得兩人關(guān)系極近。好像在陳北堯面前,丁珩多了幾分年輕人的跳脫。
他單手遞給陳北堯一根煙,陳北堯接了塞進(jìn)嘴里。丁珩從口袋里掏出火機(jī)給他點(diǎn)上,似笑非笑道:“多陪陪她。”“她”指的自然是他那位表妹。
陳北堯含糊地應(yīng)了一聲。
男人之間,大概不需要更多話語。
慕善胸口一悶。
八年過去了,他意氣風(fēng)發(fā),有兄弟有事業(yè),也終于有了新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