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因為感恩，我們家才走到這一天。”

“感恩？”

“那一年，我和兩個朋友在美國西海岸合伙開了一家海上旅行公司，承租了一艘現(xiàn)成的游輪。我負責招募船員和服務生。你祖母說，去中國招服務生吧，他們需要這份工作。我們接受了她的建議，事實上，我們沒有拒絕的理由和膽量，我們甚至能夠想到，游輪上中國服務生來來往往的場景。我們隨后委托中國一家中介機構負責此事，剛開始一切順利。但當這些中國人辦好簽證手續(xù)，踏上美國之后，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他們在一夜之間消失不見了，整整一百零七個中國人突然消失不見了……”

“是偷渡嗎？”

“還能有什么？一切都停止了。瞧我們現(xiàn)在居住的環(huán)境和條件，根本無法和以前相比！我們損失慘重，幾近破產(chǎn)，因為這批中國服務生是我負責找來的，我負主要責任。我得接受美國移民局的多年調(diào)查。事實上就是這樣。如果不是上帝保佑，我可能現(xiàn)在還在監(jiān)獄里。”

夏墨清清楚楚聽見了他們之間的對話，但此時此刻，她又說不清楚內(nèi)心的復雜感受。

“這是你和我媽媽離婚的原因？”

“你媽媽不想離婚，只是想離開這個家，遠離你的祖母。離婚是我提出來的，我不想連累你們母子。”

屋里安靜下來，夏墨看見辛格背對窗戶的身影。她慢慢往回走，腦子里是混沌的。雨早已停了，雨后的月亮非常清爽。夏墨走到街角，在木椅上坐下，椅子上有雨水，弄濕了她的裙子和皮膚，她沒有心情拿出紙巾擦拭，就這樣坐著。

她忽然忘記了北京和耶路撒冷的時差——即使有時差，地球上所有的人都有同等的時間，而空間會讓時間變味。是這樣嗎？是這樣——空間會改變時間的味道。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希特勒。猶太人。逃難。中國人。中國的上海。宗教和信仰。救贖和感恩。懺悔。旅程。工作和生活。競爭和進取。事業(yè)和失敗。時間和空間。輪回。月亮。她想了很多很多。

月亮已經(jīng)偏移。夏墨不想回房間休息，她想去哭墻那兒走一走，再想一想，她記不清哭墻的具體方位了，但她心里有數(shù)，因為她記得旅行手冊上的那句話：在耶路撒冷，條條道路通向哭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