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小真相讓我難過。

顯然，這次姜荷不是來刁難我的，相反，她的神情有些疲倦。

唐卡面露尷尬，不知道收是不收，我伸出手替她收下。“姜荷，謝謝你。”

姜荷也不答我的話，她不想再刁難我時，連同我說話的興趣都無，在她眼里，我始終是沒有和她對話的資格吧，所以我也不再說。

姜荷只同唐卡說：“你真的不想回家看看？公司最近出了一點兒事情，是不是一直，都沒有人告訴你？”

“出了什么事？”唐卡立刻有些著急，“我爸媽，他們好嗎？”

“他們還好。”姜荷口氣淡淡的，“你倒是躲進小樓成一統(tǒng)，果然不問春夏與秋冬，什么都不再關注了，最近一段生意都不太好做，據傳會有一場大的金融危機，人人自危。但現(xiàn)在，這種危機倒是威脅不到你，唐卡，好自為之。”

姜荷轉身走了。這番話，倒像出自一個有教識有地位的女子之口。

唐卡站在那里怔了好半天，會出什么問題？

我想起來，這一段，在公司，我也聽到種種傳言，老總此次去香港出差，好似也是為挽救一筆業(yè)務。因為貨幣匯率問題，曾經同樣數額的出口單幾乎落得毫無利潤可言。

我將手表輕輕給唐卡戴上，說：“不管怎樣，你還是回去看看。”

這一次，他沒有態(tài)度堅決地說“不”。以前，他是拒絕的。

我怎么會不明白，這絕不是一場可以真正分出是非勝敗的戰(zhàn)爭，有哪一家的父母和孩子之間，能有真正的戰(zhàn)爭呢？血緣，根本是世上最難以說清楚的一種關系，不管之間發(fā)生什么，有過怎樣怨懟和誤解，一旦對方出現(xiàn)危機，另一方立刻心懸半空。

我愿意唐卡早早回家，對于孩子來說，主動妥協(xié)不是不光彩的事。

唐卡終于決定回家看看。因在我生日一周后，九月十五日，華爾街風暴暴發(fā)，這場經濟危機終于正式拉開序幕。他坐不住了。

從他離開那一刻，我的心懸在半空。忽然害怕，從此以后再也見不到他，害怕童話結束，害怕十二點的鐘聲敲響，王子消失，馬車變成南瓜，灰姑娘也被打回原形。

好在，他很快回來了，一臉沉郁。

我沒有先開口問，如果他不說，我決定不問。

唐卡果然也并未告訴我回家后的詳情，他們同他談了什么，是否發(fā)生爭執(zhí)。他只是沉郁片刻后說：“是公司最近效益略差，貨物運輸量減少，船次稀疏，勉強保本。”

“是什么問題？”我問，“難道真的會有危機。”

“也許，誰知道呢？但是應該問題不大，一九九八年發(fā)生那場金融危機時我剛讀大學，記得當時，爸爸也是緊迫的，那時爺爺還在，他們齊心協(xié)力應對了過去，造成的損失，好像過了三兩年才彌補回來。”

“那你——”我想問，他是否打算回去，或者，他的父母，是否要求他回去。

這是一個機會，對他們雙方來說。

可我只問了這兩個字，就住了口。

但唐卡還是領會到，立刻搖頭，說：“不。沒有關系，即使我在，也是一樣。我可沒有能力阻止一場世界性質金融危機，如果它一定要來的話。”

他這樣說，我便明白了，唐卡的父母，定然是要他回去，但也定然，有附加條件，讓他離開我。他們也許以為，過了這幾個月，唐卡自己能夠想明白，或者以為，他已經會畏懼和厭煩了這種一窮二白的生活。

但是唐卡依然沒有答應。

看樣子，我們一定要熬過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