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夏夜比南方?jīng)鏊嗔?,盛珠從悶罐車般的歌廳出來,渾身感到輕松。緊接著盛珠在清爽的夜色里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心不禁急跳了一下,她感到了問題的嚴(yán)重性:她去哪兒?
餐廳后面那間屋子新安了一張她的床鋪,但盛珠知道她不會再去那兒了。
施大爺那兒也許可以住一宿,但天亮之后她干什么呢?重新找工作?
她像游魂一樣飄蕩在京城深夜的大街上。她不愿這么快去施大爺那兒,至于去那兒跟施大爺怎么說,她覺得隨便一編就會混過去的,關(guān)鍵是她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走。
茫然無緒之中,柯迪的面容又浮現(xiàn)眼前,同時她也想到了歌廳那不可思議的收入。
盛珠覺得她應(yīng)該折回去看看剛才那家歌廳的名稱和方位,說不定什么時候她會再次光顧。那時候她也許不再是一位消費(fèi)者,而是那里的一員。一個晚上能掙幾千塊啊……
“金達(dá)萊歌舞廳”幾個霓虹燈大字在迷離的夜色里光彩奪目,她這才想起這是一家朝鮮歌廳。盛珠憶起了那幾個穿朝鮮長裙的舞女在舞池里跳的舞似曾相識,她小時候看過好幾部朝鮮電影,其中的舞蹈跟那幾個舞女跳的極為相似,盛珠知道這當(dāng)然不是朝鮮人在中國辦的歌廳,而是中國的朝鮮族人辦的歌廳。
盛珠還記住了這家歌廳挨著京廣大廈,盛珠那次陪高文買尋呼機(jī)時聽高文說過,京廣大廈的樓層在北京最高,當(dāng)然還有更高的,在建設(shè)。
盛珠離開金達(dá)萊歌廳門口的時候有些后悔,在歌廳的時候應(yīng)該悄悄問一下老板收不收漢族人。她轉(zhuǎn)而一想,肯定也收漢族人,因?yàn)槟腥耸遣辉谝鉂h族女人或朝鮮族女人的。
搭上了東去的公交。盛珠來到施大爺家門口的時候遲疑了好長時間才敲門。
她也不知道為何如此害怕敲這扇墨綠斑駁的門。
施大爺趿著涼拖鞋拉開門見到盛珠時,其驚喜與疑惑交織的表情不出盛珠所料,施大爺說:“快進(jìn)來,快進(jìn)來?!?/p>
盛珠進(jìn)屋后說:“那兒不好住,我再在這兒睡一宿?!?/p>
“高文呢?他怎么沒來?”
“他……”盛珠一時不知如何撒這個謊。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施大爺?shù)谋砬楣殴侄靡?,“我早就覺得他不是一個好人。這下驗(yàn)證了吧?”
“您知道了什么?”
“李大爺說的還會錯?他看了電報啦?!?/p>
“沒有的事,”盛珠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我們餐廳……在裝修,很吵鬧,我讓高文一個人睡那兒,我上您這兒來了,圖個安靜?!?/p>
“別騙我了,我什么都知道了。”施大爺給盛珠端來一杯水,也在沙發(fā)上坐下了。
盛珠覺得自己編的這個謊太禁不住推敲。如果確如她所說,那么高文也會跟她一道回來的。
“肯定是他去鬼混了,那個自稱是他妻子的女人今天剛來北京,沒錯?!笔┐鬆斂隙ǖ卣f。
“真的不是?!?/p>
“盛珠呀,”施大爺說,“大爺對你不薄吧?不跟我說實(shí)話呢!你們剛才大概是吵架了,所以你跑到我這兒了?!?/p>
盛珠忍不住笑了起來:
“施大爺,您這是說到哪兒去了。沒有的事。”